[黄叶]薄暮 01
写在前面的话：
收录于黄叶推广projectVOL.2《Planet》；
全文字数4w1，是我除《游戏》外写过最长的本命同人了吧:D
架空，奇幻paro，顺说，是听着hans大神的《Day One》写的ww
希望大家能get到我心目中的黄叶，寻求共鸣频道开启:D
Ritornello
每天都在遗忘。
无论是记忆多么深刻的轮廓，从颧骨开始，到眼眉，落至喉结。黑黝的眼珠，隆起的鼻梁，微薄的嘴唇，细软的耳垂。但如果直说五官与轮廓，也只有它们糅合起来的大致印象。
所以每天都会忘记的那一点，并不是肉眼所见、双手可触摸的，实质性的五官、肌肤与四肢。
匿迹潜踪的，并非那人的所有，而是由自身记忆所缔造的关于那人的符号。
仿佛烙在皮肤下每一根血管的灵魂咒印。
渐渐地——
想不起他懒洋洋的笑语；抽过的卷烟的味道；仿佛太阳西沉余烬的安静语调；握住羽毛笔疾书的纤长手指与投落在羊皮纸上的阴影；吟唱法术时喉间细微的震颤，空气漂浮的尘埃。
细碎的片段在时空的裂缝流走，向着那虚无的深渊沉沦。
Prelude
“你在看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专注的阅读，站在巨大的红橡木书架前、穿着法师白袍的学生将书籍轻轻合上。
“嗯，看些功课上的资料。”她轻声回应。
墨一般的长发及腰，被随便地用一根细绳扎起来。她回过头来，将被遗漏的细碎发丝撩至耳后，看向身前的男人。
“有什么事吗？”不着痕迹地用掌心将书籍上的标题盖住，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黄昏之章》，”男人说，“不用藏了，我也看过。”
照理来说，对方不是这么不知礼仪的类型，不会去探究别人的隐私。但或许是这本书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它讲述关于荣耀大陆不为人知的野史，因为与正统史书《荣耀之章》的内容相差甚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被列入禁书的行列。
一般人无法直接接触到，也只有像荣耀皇家学院这种级别的教学殿堂，才有资格收藏。
“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男人微微挑起嘴角。
“那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好吧，不用这么防备嘛，苏沐橙同学，”男人扬起嘴角送她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只是过来当一回传令员而已。”
“传谁的令啊？”苏沐橙歪头，身体后倾轻轻碰触在红橡木书架上。
藏书阁约莫有三层楼的高度，四面墙里有三面嵌着木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书卷与厚重的录卷。通往二层的阶梯也由与书架相同材质的红橡木制成，由于已经被注入过魔力，稳固而坚实。
整个藏书阁只有他们二人，空落落的。
男人就站在二层的阶梯口，差一步没有登上顶。
他用仰视的角度看着苏沐橙。从天窗的玻璃处投下来的西沉的阳光覆在他浅棕色的短发上。这个角度他有些背对着光，看不清五官与轮廓。
“——”从男人嘴里说出的名字，让苏沐橙莫名紧揪的心脏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她说，“我再看一会就过去。你知道的，这玩意不被允许带出这里。”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它感兴趣的？”
苏沐橙回忆了一下。
“前不久……”
“哦？”故意将尾音拖得长长的，男人用带着笑意的表情，“好巧，我也是。里面的内容，我觉得比那个什么狗屁不通的《荣耀之章》要精彩得多。不过里面也有很多显然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像是顶端世界跟末端世界的说法。”
“这都是偏见，谁决定我们的世界只会有一个呢？”苏沐橙本能地反驳道，“这一切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擅作主张的说法，主观臆断。”
“那你有到过世界的尽头吗？”男人说道，“我也曾经以为会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隐藏着另一种可能性。可是当我跨越过‘边界’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穿越过它，然后回原点了。”
“「‘边界’是隐藏真相的结界。」”
“我就是读了《黄昏之章》，才想去试试的。不过它被世界各地的‘大魔法师’研究那么多年，还一点魔力都没被探测出来，这不是只能归结于大自然的神秘了吗。像是世界各地的神秘遗迹是时空隧道的入口什么的。终究只是人类的妄想，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边界以外存在着另一个世界。”
“你这是狭隘的说法。”苏沐橙撇嘴，精致漂亮的五官因对方话语中的挑衅而微微皱起。
“不不，这是注重理论与实践结合，美好的思想。说到底，魔法的伟大只存在于奇幻小说跟人类的幻想里，”男人说，“现实的魔法局限于人类自身所携带的魔力的大小，这个世界上，出类拔萃的魔法师不是没有，但是这数量实在是少得可怜啊。”
“唔……”苏沐橙无法反驳。
魔法师的伟大源自他自身的天赋，魔力大小决定他的成就。但当魔力耗尽的那一天，也是走向终结的时刻。
“但是那是因为被‘边界’所隔绝……”苏沐橙小声地再次反驳，然而就像是男人所说的那样，毫无证据，没有任何迹象与实验能够证明边界理论。边界就像是神秘而古老的遗迹，从数不清的岁月前就出现在这个世界的边缘。所有踏过边界的人，不过像是在里面转了个身又回到原点。
没有魔力，没有结界反应，就像是世界本身自带的一个设定，没有任何人能够解释这样的神秘，即使在这个拥有魔法的年代。
“不过是一个‘设定’，”男人说出了记载在所有书籍上的，仿佛已被验证过的真理一般的说法，“不过不管怎么样，《黄昏之章》还是很有趣的。课余消遣作用，比想象中还要大呢。”
橘红的霞光攀上男人的脸颊，像是被笑容染出的色彩。即使喋喋不休地说着挑衅的话语，但是也似带着某种怀念的温柔，在这个黄昏的落日下沉浸。
“——”
她喊出男人的名字，话音刚落。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洒落。
空荡荡的藏书阁，只剩下拥有着令神也钦羡的黑瀑一般长发的少女。被攥在掌心的书籍松了松，险些滑落。黑夜悄悄地降临，好像与她的黑发融为一体。
“……”
苏沐橙揉了揉眼睛，将搁在掌心的《黄昏之章》重新放回书架上的原位。在做完这个步骤之后，她再次回过头来。离顶端只有一格的阶梯依旧空无一人。
Opus One
“从古到今，魔法师的地位一直都非常地微妙。万物生灵皆拥有魔力，但是并不足以驱动庞大的魔法咒术。而作为魔力最大化载体的人类，也并非随心所欲地使用魔法。”
醇厚低沉的嗓音，在整个昏昏欲睡的阶梯教室缓慢地响起。前排身穿荣耀皇家学院院服的女学生一个个双手捧腮，与其说认真聆听，不如说正陶醉于魔法史教授那温文尔雅的好看外表。
那深褐色的柔软短发盖住耳后，笔直高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副略显斯文的黑框眼镜，而隐藏在镜片背后的褐色眼睛深邃而迷人——当然这都是女学生的原话。
偌大的阶梯教室坐满了学生，虽然基本从第五排开始就只能看见一片倒下的脑袋——清一色男人。因为魔法学院男女比例本来就悬殊。
但是魔法史教授压根不在意。
相对于皇家政治学科科目的逃课率，他这种被学生统一评价为死记硬背应付考试的课程，上座率已经相当之高。尽管这得益于他不同寻常的手段。
“相信很多来魔法学院进修的学生，都是受到诸多关于魔法的现代文学的蛊惑，但是任凭人们对于魔法的期望有多么高，它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能起的作用不大。毕竟等价代换的条件实在是太过苛刻，没人会耗尽自己的生命去发动一个大型魔法。”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
“除非有一天战争爆发，就像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末端战争。尽管对于现在而言已经有些遥远了。挣扎在战争年代的人类，是我们和平年代所无法想象的。”
细微的春风从没有掩实的琉璃窗中轻轻地拂过，下午的阳光温暖地晒进来。能容纳百人的教室，只有魔法史教授那带着笑意的话语。
“如果是这样，魔法又有什么存在意义呢？不能维持超过五分钟的浮空术？消耗生命换来的减轻感冒的魔药？还是从智慧中衍生出来的，能够稍微减轻人们生活压力的各式魔法道具？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魔力等同于魔法师的生命力，毫无负担地使用魔法道具能够变成现实吗？”
他再次停下话语，随后用手抬了抬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针对这个议题，在座的所有人写五千字论文，下周交。”
鸦雀无声。
或者说，从这一刻开始，整个教室陷入了静音模式。不过很快又重启。
“哦，对了，偷工减料跟不按时完成功课的人，”他干净好看的温和脸庞上浮现出一个恶质的笑，“你们知道后果。”
课堂在一片哗然声中结束。
可惜没有人会反抗。来自蓝雨联盟最年轻的首席魔法师，兼任荣耀皇家魔法学院名誉教授，地位、名声与实力，三者兼备。
更何况，挂科，在这所学院，比死还惨不忍睹。
而还没有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年轻的魔法史教授就已经悄然地离开讲台，走出教室。
等他已经快要拐过弯曲迂回的魔法学院教学楼其中一条回廊时，身后一个声音急促地响起。
“喻教授！”
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身穿法师白袍的女学生。一般来说荣耀皇家学院有对应季节的几套制服，女式为普通的白衬衫与皱褶裙搭配，能够直接穿传统法师袍的人一般都是学院认证的出类拔萃的魔法师。
“沐橙。”
来者是熟人，毫无疑问。喻文州看到她只是微微一笑，体贴地等待她在原地稍作喘息。
“喻教授……”
“有什么事吗？”
“在魔法学院的藏书阁，有一本《黄昏之章》。”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年轻教授，似乎试图从对方那总是以温和笑意掩饰真实想法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
喻文州稍作沉思，随后继续笑道：“《黄昏之章》？那是一本很有趣的读物，那本书怎么了？”
“不是教授你拿走的吗？”她眨眨眼。苏沐橙曾经因为研究一个魔法课题与喻文州搭档过，两个人的关系还算不错，所以单独见面时并没有用敬语。
“唔……？为什么这么说呢？”喻文州略微讶异地举起手抬了抬鼻梁上的镜片，他的表情真实看上去并没有说谎或者隐瞒事实的影子，“毕竟那只是野史，我感兴趣也只是学生年代的事情，现在已经很少关注这方面的著作了。”
“咦？”苏沐橙也诧异了，“可是管理员说，这几天除了我，就只有你使用过藏书阁了呀。”
“如果只是这几天的话，我很确定我没有接触过这本书。会不会是你看完的时候放错地方，或者是管理员整理过藏书阁？”
“没有，我问过了，他说没有。”苏沐橙答。
更何况魔法学院的藏书阁面积不小，成千上万的书籍堆放在嵌在石墙的书架上，可不是那么容易三两天就整理完毕的。
“这个我也没有办法帮助你了，”喻文州用有些遗憾的语气说道，“那本书你很急用吗？”
“也……不是。”苏沐橙感觉到心头一阵无来由的失落，她无法形容这个感觉。就好像那一天在藏书阁，回过头来，面对空落落的阶梯。
那里原本……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一起帮你在藏书阁找一找。”
“啊，”苏沐橙回过神来，微微地笑了笑，“不用了，你这段时间应该很忙吧？我听叶秋说，你好像要参加下一届的世界魔法峰会。”
“是啊……”年轻教授一听到这个表情立刻就变了，似乎正为它而头疼不已，“上头那帮人，一边说着魔法毫无意义，一边又要逼迫全世界的魔法师为这个世界作出巨大而杰出的贡献。”
“魔法……嗯。”
怎么会毫无意义呢？苏沐橙想要接话，却觉得好像不是很合时宜。毕竟这个话题过于宏大，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谈论。
况且下周还要就这个议题交5000字的论文。
想到这个，她有些没忍住用抗议的眼神，微笑地传递给对面的年轻教授。
而对方也波澜不惊地回给她一个清爽的笑颜。
只是，如果，没有任何人拿走那本书的话，它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苏沐橙拨了拨垂落在肩上的一束黑发，有些漫不经心地倚靠在走廊刻着繁复魔法印记的紫杉木栏杆前。
她目送喻文州离开教学楼，看到他路过的地方，周围都有女学生默默地行着注目礼，而他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苏沐橙有些忍俊不禁。
喻文州不至于对她撒谎，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藏的事情。
诚然，《黄昏之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列为禁书，但是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虽然没有重新公开印刷贩售，但至少魔法律已经没有再明确地将接触过它的人归为犯罪者。
只不过经历了那么多年，留存下来的书册已经不多。更不要说，在魔法学院藏书阁的那一本，是手写复录卷。出自于大魔法师之手的羊皮卷手写本，与一般的印刷书籍有着天渊之别。
虽然苏沐橙并没有在哪一本书卷上找到作者，与记录内容的魔法师。但是只要触碰到，就能感觉羊皮书卷在掌心处开始慢慢流动的魔力，与自身的能量产生深刻的共振。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就算是接触过《荣耀之章》这拥有悠长历史的巨著，出自大魔法师的手写复录卷，也没有这样的体验。
——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嗯，大概是因为。
——……
又一个黄昏。
西沉的光线弛缓地照射在这座古老的、爬满常春藤蔓的红砖教学楼上，从远处看，能依稀辨认出楼内的走廊仿佛有着自我意识一般，快速地变化着轨迹与相接的出入口。不过无论怎么变，苏沐橙总是能第一时间找到出口。
这大概是因为，一个魔法师的直觉。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眺望远方。
每当身处于这座古老而神秘的教学楼，总会有种奇特感。尽管刚刚在阶梯教室时还堆满学生，可是一旦走出教室，进入这错综复杂的廊道与楼梯，就会渐渐地与人群走散。就好像是建造这座楼的大魔法师的恶作剧。
虽然学生们总是对此叫苦不迭，但是勇于闯荡的勇士还是源源不断。魔法学院教学楼几乎是荣耀皇家学院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只是教授们实在不喜欢这道风景。因为没有魔力的学生也爱跑来凑热闹，所以他们课余时间还要担起救援队的责任，负责将这些迷途羔羊领回去。这个地方简直一个大型的魔力检测器。
然而苏沐橙觉得格外熟悉。
她将抱在怀里快要滑落的大砖头本《魔法正史》扶了扶，看了一眼远处那有着尖圆屋顶的藏书阁。它的周围没有任何建筑，只有空旷的、长满杂草的红砖小路，蜿蜒曲折通往那望不到尽头的密林深处，在斜阳下显得有些孤单。
苏沐橙决定还是再一次去碰碰运气。
她驾轻就熟地绕了几条小路到达藏书阁。它的前身是一座法师塔，圆柱形，用红砖搭建魔法加固，高约十五米，塔尖耸立。
由于藏书珍贵，这里方圆五百米设置结界，基本只要有人经过就会提醒在藏书阁附近的管理员小屋内值班的工作人员。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被允许进入这里。
魔法学院的教授不说，学生基本是被禁止在外。不过穿着法师白袍的苏沐橙是个例外。白袍是魔法协会的证明，即荣耀大陆认证的魔法师，拥有随意使用大陆内任何地方的魔法藏书阁的权利。
成千上万册魔法相关的书籍都存放在这面积并不算大的藏书阁里，包括印刷本与出自大魔法师手笔的手写录卷。如果只是普通的印刷本，城内的各大书店也有售，但是手写的魔法录卷非比寻常。藏书阁有一个规矩，不得外借手写本，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想要找点资料，必须得乖乖待在原地翻阅。
按理来说，《黄昏之章》不会凭空消失。
她抬起脚步踏上橡木台阶，牛皮制的尖头法师靴靴底坚实，与木质台阶相碰发出不小的声响。尽量小心翼翼地抬步，仿佛怕打扰到什么似的。
然而藏书阁一如既往地空无一人。
橡木与书卷的味道盛满在这偌大的厅堂里，摇曳的烛光，照亮室内愈近黑夜的昏暗。西斜的太阳缓慢地下降，光线顺落窗沿慢慢下滑直至消失。
棕红色巨大书架耸立在墙上，每行每列都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爬梯竖在每一层的阶梯口。苏沐橙开始用爬梯将每一层的书架都扫视过去，可是速度还是太慢了。她悄悄地给自己施了个浮空术，开始快速地用她极佳的动态视力在这偌大的藏书阁里，寻找凭空消失的书籍。
然而直到月光从天窗披落，也没有任何成效。
她看了一眼挂钟上时针已快指向十一。
滴答。
秒针经过正中央，时针也完成最后的跳跃。
藏书阁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沐橙同学，已经到时间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明早再继续吧？”身穿大麦提袍的老魔法师朝里面探了探头，和颜悦色地对正浮在半空中眉头紧锁的女魔法师说道。
“好吧，教授，打扰了。”
语气无法控制地溢满了失落。
从无人的小径一步步地走回去，路过宿舍休息厅时遇上正在实验室里做完研究回来的楚云秀。
“沐沐，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对方有些担忧地挑起稍显英气的眉毛。她身上还穿着被魔药溅了一身奇怪燃料、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的研究服。
“啊，云秀，没事，只是找点东西找得有点累了，睡一觉就没问题了，”苏沐橙见到好友，失落的心情这才好转了一些，“倒是你没问题吧？实验又失败了？”
“呵呵呵，李轩那小子，你懂的，”浑身上下开始汹涌而出的仿佛黑魔法一般的灰色雾气，楚云秀皮笑肉不笑，将垂落在胸前的散发重新卷在发髻上，“不说了，我就回来换身衣服，待会还要回实验室。沐沐你的脸色不太好，趁最近不用被喻教授折腾，注意休息吧。”
“喻教授没有折腾我啦，”苏沐橙知道自己好友的体质如此，只要一生气，魔力就会以具现化的形式外露，“他一般来说，还是挺友好的。”
之前跟喻文州一起研究魔法课题的时候她总是早出晚归，这点与她关系亲密的楚云秀最清楚不过了。不过她也不纠结这个事情，毕竟她的好姐妹脾气好也是出了名的，如果没被触到底线的话。
“快去休息吧。”楚云秀看到苏沐橙一脸倦容，有些为对方担心。而后者只是缓缓地，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你这段时间在找什么？需要帮忙吗？”
“啊，没事，我自己可以应付。”
“那就好，如果搞不定的话记得告诉我。”
“嗯，我知道了。”
从浴室里出来，只披了一件浴袍，散落一头仍染着湿润水汽的墨黑长发，苏沐橙裸着双脚踏过今早刚清洁过的地面。
正规魔法师在学院内都能分到魔法师宿舍，一房一厅的小屋。苏沐橙并没有特别对它进行改造或者装潢，而是维持屋子本身干净简单的原本面貌。
她环顾了一下自己魔法师宿舍的小小客厅，似乎没什么需要收拾。于是便微微地打了个呵欠，径直走进卧室。
然而，就在踏进卧室的那个瞬间。
借着窗外那皎洁的月光，她看清了，在那叠得整齐的床铺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本其貌不扬的书卷，上面用暗金墨水的翎羽笔写着标题。
——黄昏之章。
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蛊惑一般，她放缓步伐轻轻地走过去。纤长白嫩的指尖翻过书卷的第一页。上面用黑色墨水书写着一行字。
「谨献给，这个你所期望的世界。」
Opus Two
秋日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从窗檐边洒落，橡木制的圆桌上浮现出斑驳的光点。
仿佛拥有自我意识一般，光点按照一定的规律沿着桌角缓慢地旋转着，然而如果不是仔细观测的话，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其轨迹。
苏沐橙闻着阳光特有的味道，趴在晒得极暖的桌上睡着了。
摊放在她身边的是一本其貌不扬的书卷，岁月给其羊皮纸的材质留下哑黄色的痕迹，手写的墨水却利落清晰恍如出自昨日手笔。
「这个世界如同谎言，将真相都掩埋在‘边界’之中。」
微风从窗檐的缝隙挤进这偌大的教室里，吹乱苏沐橙头顶柔顺的细发。
书卷的纸张微微地颤动。
斑驳的光点顺着桌沿悄声无息地攀至哑黄的羊皮纸上，随后纸上的文字与句子仿佛受到启示一般地快速旋转，组合、分散，最终，重新形成句子。
「这个世界的所有真相，始于荣耀皇家学院。」
苏沐橙醒了过来。
然而她发现她所在的地方并不是方才睡着的自习教室。
紫苑花的淡香微微地沁入鼻尖，混杂着沐浴过秋雨的银杏木与清新泥土的味道，方才空荡荡的、只堆有整齐橡木桌椅的教室从眼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静谧的树林。
偶尔有鸟类清脆的叫声划过晨空。
从头顶太阳的方向判断，现在的时间应该是早上七八点。
只是，怎么会呢？
苏沐橙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莫名的展开，但有种让人安神的情绪，从心底慢慢地涌上来。
大概是因为还在梦中吧？尽管现在视觉、嗅觉甚至触觉，都无比真实。微风轻轻地划过手腕，阳光从头顶的枝叶缝隙渗透下来，洒落在身周的温暖，都被模拟得那么真实。
她抬起步伐，想要在这里跨出第一步。
“锵——”
一声巨响从不远处的地方传来，她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的痕迹望过去。
一把散发着冰蓝光芒的细剑直直地插在一棵樟树的树干上。
“下来！”一个年轻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苏沐橙望过去，只见一位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因为背着光所以压根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能凭声音判断大致年龄。
“你好吵啊。”相较而言更为沉稳的嗓音，从细剑所插入的那棵树上传来，声音的主人似乎是刚刚被吵醒，嗓音有些沙哑，比这散落林子的阳光还要慵懒。
“你又爽约了混蛋！”
“咦，我们什么时候约好的？”
“滚滚滚，答应我的事情又耍赖？！”气急败坏的少年一步一步地走向另一个人，他握住细剑的剑柄使了些劲就将其从树干上拔了出来，“你再不下来老子就砍断这棵树。”
“……啧，”显然非常不满意自己的晨眠被一个小屁孩打断，更为年长的男人不情不愿地动了动身体，树上的枝叶随着他的动作沙沙作响，“你砍吧，反正罚的不是我。”
“整座森林我都砍掉。”少年冷冷地说。
“……”可能是察觉到对方似乎不是在虚张声势，他只好利索地从树上跳下地面，有些头痛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学无术”的低年级学弟，“说吧，你想做什么？”
从苏沐橙这个方向，依旧看不清两人的脸。
茂密的树叶被秋风吹得摇曳不停，阳光温暖地从每个角落渗透在大地上。
她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
难以言喻的某种情绪从心底，缓慢地，侵蚀至喉咙，锁住全身的动作，让她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一句声响。
“跟我决斗吧，不用魔法，只用剑术，”少年的声音重新带上笑意，“你不会再耍赖了吧？”顿了顿，少年得意洋洋地唤出对方的名字。
“叶修前辈。”
“……你啊，”无奈的嗓音夹带着微风，背着光，苏沐橙看不清他的五官，但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对方慢慢扬起的嘴角挂着一丝傲气的笑意，“输了可别哭啊，黄少天小朋友。”
……什么。
什么？
这些……是什么？
苏沐橙感觉到听觉开始慢慢地模糊，尽管能从这个位置看到两个人对话时，嘴唇蠕动的形状与下颚的张合，但是耳边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树叶从头顶那茂密的枝干上纷纷起舞，在眼前快速地旋转，很快的，视线也被遮蔽。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霎那间狂风大作，苏沐橙感觉到眼睛抽动，似乎是有细砂入侵，她下意识地闭上。
现在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大风刮过耳畔与树木大幅度摇曳的窸窣声。
她猛地睁开眼。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书写痕迹的黑板，空无一人的讲台，只有她在的自习教室，微风从窗外拂过，敲打在玻璃上发出微微震动的声响。
静静躺在手肘右侧有些发黄的书卷。
秋日，一个周末的午后。
“演讲？”
苏沐橙的嗓音柔和，说话的时候总是慢调斯文。
“是啊，我看了你交上来的论文，觉得很有意思，”埋首工作的喻文州从书堆中抬起头来，黑框眼镜下的褐色眼瞳带着笑意，“所以要你稍微准备一下，在下次大课的时候做一次演讲。”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喻文州跟苏沐橙两人。
“我觉得不太行吧，”苏沐橙有些苦恼地说道，“我不擅长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喻文州随意地说着客套话，又继续低下头去，握住翎羽笔的纤细手指快速地运动着，在羊皮纸制成的文件上签下一个又一个名字。
“而且我的内容也没什么特别吧？”苏沐橙挣扎。
“很有意思啊，至少在交上来的几百份论文里，你的是少数认为魔法能给人类世界带来巨大贡献，并且条理清晰……”说到这里，喻文州似乎想起什么，微微一笑，“不过有些地方可能需要你再修改一次，毕竟《黄昏之章》这种书籍，不能算作正式的参考书。”
苏沐橙微微瞪大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瞳，随后撇过头去，“那是我忘记修改了。”
“你已经找到它了吗？”
“嗯……”
“在藏书阁？”
“啊，嗯……”苏沐橙怔了怔，又重新收拾好微笑的表情，“都怪之前没有仔细检查角落。”
“这样，那太好了。”喻文州抬首，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双褐色眼瞳在这种时候就会变得异常地柔和，有一种无法回避的魔力。
苏沐橙莫名感到，气氛有些怪异。
她快速地道别，离开喻文州的办公室。
而脑海里却不断地回旋刚刚的对话。
喻文州特地强调，藏书阁，难道他认为《黄昏之章》有可能出现在别的地方吗？不，不会的，很快地她又自我否定。不管怎么说，知道书卷在她手里的，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就连关系亲密的楚云秀，她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走在藏书阁的路上，她将那本泛黄的书卷从牛皮制手提包中取出，快速地翻阅一遍，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一周前，在自习教室里，仿佛亲临其境的梦境。
那到底是什么？
苏沐橙苦思冥想也得不出一个结论，但是却笃定地认为，一切都是《黄昏之章》引起的。莫名其妙从藏书阁消失，莫名其妙跑到她的房间里，就好像，拥有自我意识一般。
为了赶论文，她已经有一周没去藏书阁了，现在她想做一个小小的测试，如果将书卷归还，会不会再一次发生之前的事。
秋天的林间，微风吹过茂密的枫叶沙沙作响，苏沐橙今天没有将头发扎起来，任由那瀑布般垂直的长发随风摇摆。踏入了枫叶林后，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赤火般的红叶燃亮，抬头望去只能依稀从狭窄的叶隙间感觉到正午的斑驳阳光。
她觉得这个场景好像有些熟悉，虽然那个梦境里，满眼都是象征着生命与活力的翠绿，但就是，觉得熟悉。
忽地，一阵狂风刮来，苏沐橙伸出双手挡在自己额前，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然后，她听到了，前方不远处传来，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快速挥动所带来的急速风声，叠成美妙动听的乐章。
苏沐橙慢慢地放下双手，映入眼帘的是细剑与长枪激烈碰撞时，阳光照射下玻璃般的剑身所散发出的耀眼银辉。
一把周身缠绕浅蓝光华的细剑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向前方刺、挑、横劈，在空气中划过完美的弧度。快剑的攻击，其虚影残留海水般的纹路，在晨辉下折射出粼粼波光。
细剑的主人年纪很轻，看起来像是刚经过成年礼的岁数。
他有着一头漂亮的灰褐色浅发，与发色相配的眼瞳，迎着阳光笑得得意的嘴角，无一不呈现出意气风发的骄傲。
与他兵刃相接的，是一位看起来相对要年长一些的男人。
稍长的黑发垂落在颈项，微微卷起的弧度看上去有些懒散，男人眯起黑瞳，单手握住一柄看上去有千斤重的赤红色长枪。枪柄黑得发亮，枪身则是血一般的鲜艳。
他看起来动作随意地挥舞着长枪，却以不比对方敏捷的动作招架，悉数化解了细剑那精准而凌厉的攻击。
长枪厚重，划破空气时发出尖啸般的风声。
最后一击重重地将那轻盈的细剑击出，在空中刮出淡蓝色的轨迹，随后剑尖稳稳地插在主人身后的树干上。
“嘿，”男人装模作样地将长枪旋转着挥舞，最后反手将枪刺插入松软的土壤上，“你又输了啊？”
苏沐橙认出，这是那个梦境里，名叫叶修的男人的声音。
“靠。”
一个单音，苏沐橙再次认出，这是黄少天，只不过本尊似乎比上个梦境里的要稍微大一些，经过变身期的声音已带了些男人特有的成熟。
他们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距离只有十米外的苏沐橙。
“再来！”黄少天脸上满满是不服输。
“再来十年，你也赢不了。”叶修用陈述事实一般的语气说道。
“……你用魔法，我用剑。”年轻男人充满气焰的声音显然弱了下去。
“你确定？”叶修微微睁大双眼。
“你不准用武器，我用。”耍赖的语气。
“喂，”叶修有些无奈，随后换上一副严厉的表情，与他那懒洋洋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愿赌服输啊。”
“那就再来一次，让我赢了你不就好了！”黄少天压根没往身后看，却一个转身精准地握住细剑的那雕着繁复花纹的剑柄，猛地将它从树干的裂隙中抽出，右脚一蹬作为助力，再次向眼前的人飞刺过去。
速度之快让叶修，根本来不及反应！
然而，下一秒，破土而出的绿色藤蔓用更快的速度，将悬在空中的黄少天裹缠起来，他握住剑向前刺的动作也跟着一起悬在空中，剑尖与叶修的眼睛就差一公分。
他气急，晃动手腕，随之挥落的细剑却怎么也够不着眼前的男人。
“耍赖，居然用魔法！”
“咦，”握住枪柄从头到尾没有挪动分毫的男人背着阳光，笑得灿烂堪比那耀眼的光芒，“刚刚不是你说，我用魔法，你用剑吗？”
苏沐橙有些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没有。
她明明，就没有看到男人使用魔杖施法，甚至连他身周的魔力波动也感受不到，然而从绿地破土而出的尖细藤蔓，确实是自然魔法的一种。
这个名为叶修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阳光为他的唇角勾勒出好看的轮廓。
然后，只有那么一瞬间，就一瞬间，苏沐橙感觉到，那双仿佛带有魔力的黑色眼瞳，向她这个方向，快速地瞥了一眼。
砰砰。
她觉得心脏不受控制般地，急促跳动起来。
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仍在梦境中，但是微风吹拂而过，空气流动在鼻尖发痒的感觉，弥漫清新的鹭草味道，都是那么地真实。
可是叶修只是轻轻地往她这个方向一瞥，甚至都可能不是因为她的注视，而是那片从她眼前飘落而下的绿叶。
苏沐橙猛然发现，刚刚漫天的枫叶已经被这苍翠的绿所取代。
黄少天身周旋出碧蓝色的魔法光纹，轻易地将缠绕在身上的藤蔓割裂开来。从空中落地的他双脚重重地踏在绿地上，带出强劲的旋风。
“不愧是天才魔法师。”零星的掌声。
“滚滚滚，我是剑士！剑士！”黄少天蹙起那英气的眉，噼里啪啦地说道，“你是在讽刺我吗荣耀皇家学院首席大魔法师，叶修大大。”
魔法师？！苏沐橙听到这三个字，差点没将手中捧着的书卷摔落在地，这两个人，都是魔法师？
可是这个看起来刚成年的男人，说自己是……剑士？
在苏沐橙这个和平年代，号称自己是剑士的人，还真的是……挺罕见的。毕竟这是只有在战争年代才有的职业，而距离末端战争，已有千年那么漫长。
但是，他好像说的是，荣耀皇家学院？
现任的首席大魔法师，名字叫做叶修吗？不，苏沐橙很确认，如果她哥哥还在的话，这个头衔轻易就能得到。
那，现任呢？
……咦？
苏沐橙感觉到一股寒意，迅速袭遍全身。
她向后退了一步。
现任的首席大魔法师，是谁？喻文州？不，他只是蓝雨的首席，况且，能得到学院首席的名号，应该是院生才对。
能将剑法与枪法玩得这般炉火纯青的年轻魔法师，她完全没有听说过，实在太不正常了。
下意识地再向后退了一步。法师靴踩在地上的断枝，发出啪吱的声响。
十米外的两人同时侧过头来看向她的方向。
黄少天歪了歪头。
“你听到声音了吗？”
“听到了。”
“那，有人吗？”黄少天脑门落下一滴冷汗。
“哦，”叶修见状，嘴角边浮起一丝促狭的笑意，“你不知道吗？幽闭林的特产？”
“什么特产啊？”黄少天不屑地道。
叶修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黄少天脸上的黑线也越来越深，末了，他只是轻轻地飘出一句。
“你猜。”
“靠，我不相信。”黄少天其实也不是那么怕这些玄乎的玩意，毕竟世界上都有魔法的存在，就算有什么幽灵鬼魂，他也只当是死去的魔法师留下来的某种意念。
但是，眼见为实，从未见过这类“死灵”的他，对此持有科学态度。
而苏沐橙，听到两人的对话，再次傻眼了。
喂喂？他们，把她当做，幽灵了吗？
“喂。”黄少天侧过脸，无语地看着年长一些的男人站在他的身旁，两人肩膀紧紧地挨在一起，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刚刚激烈运动过后的炙热温度。
“我怕。”叶修理所当然地说道。
“要躲在我身后吗？”黄少天有些无语。
“好主意。”叶修二话不说向后方踏了一步，又移到黄少天的背后。
黄少天回过头去。
苏沐橙这个位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毫无来由，她觉得，他的眼神一定是充满鄙视的尖刻。就跟无数次，两个人对峙的那样。
叶修略显纤薄的后背抵在方才插着细剑的树干上，阳光顺着头顶的枝叶缝隙落到他懒洋洋的黑色眼睛，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
苏沐橙想要再靠近一些，离两个人，再靠近一点点。
可是下一刻，狂风大作。
飓风卷席着漫天的绿叶，覆盖了他们的距离。
回过神来，那迎着阳光而泛出耀眼赤色的红叶又重新出现在视线范围，枫叶林回归静谧，没有细剑划过空气的尖锐风声，也没有长枪挥舞所发出的沉重声响。
林间的两人，再一次消失在苏沐橙的眼前。
Opus Three
“魔法到底是什么？它对于我们这个时代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温柔的嗓音在容纳百人的阶梯教室里回响，密密麻麻的人头聚集，却罕有地保持着安静。讲台上那有着精致脸蛋的黑长发女生，穿一身显眼的法师白袍，肩徽是魔法协会的狮鹫盾，嵌着价值连城的魔法蓝宝石，隐约还能看到魔法纹路的律动。
“这个时代，对于魔法师而言，真的是最好的时代吗？”她的眼眉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我的答案是，无论处于哪个年代，魔法的价值都是毋庸置疑的。或许它的作用目前还没有办法战胜现代科学，可是魔力是每一个人生下来都拥有的，灵魂的证明。”
“它不依赖于任何的实际性物质，魔法，完完全全地，来源于我们身体里蕴含的能量，某种意义来说，它就是奇迹。”
苏沐橙的声音总是慢调斯文的，却带有某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她在讲台上安静地讲述着，没有过多的肢体语言，却让人觉得她好像正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最热衷的话题。
过半的男学生认真听她的演讲，绝大部分是因为年轻的魔法师所拥有的，那漂亮的长发，动人的眼睛，以及白色长袍也无法掩盖的窈窕身姿。
占少数的女学生则是对方的拥趸，年纪轻轻就加入魔法协会，那身白袍就是她们的向往。
苏沐橙的演讲不长，很快地她对在座所有人深深一鞠躬，走下讲台。
阶梯教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还夹带着某些男生俏皮的口哨。
喻文州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看着身边被自己拖过来，昏昏欲睡的魏琛，轻轻地转动手中的钢笔，随后敲在他耸立着精神短发的脑袋上。
“靠，你小子，”魏琛原本正在走神，打着呵欠，没想到就被袭击了，“没大没小。”
“这是来听我学生演讲，却又不认真的，魏前辈您的错。”他淡淡地道。
“行行行，我知道这是你的宝贝学生，”魏琛摆了摆手，“可是内容有什么稀奇的？你还是学生的时候不也发表过类似的论文吗？”
“您还记得？”尽管敬语用到十足的地步，但是魏琛却觉得隔壁这个不怀好意、空有斯文教授外表的喻文州，似乎在讽刺自己。
“不记得了。”他快速地回答。
“你觉得怎么样？”
魏琛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想要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却又想起现在在教室。
“挺好的。”
“你觉得魔法有价值吗？”
“你问我吗？”最终还是将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用桌上的打火机点燃，魏琛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
烟瞬间被夺走。
“好吧，”魏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香烟被抢走，却碍于场合不好发作，“魔法的价值，在这里体现不出。和平的年代，无法作为武器使用。”
“所以，魔法是武器？”喻文州想要继续问下去，就发现教室里所有学生的目光都投放到自己身上，他眨眨眼，回过头来，身边的座位已经空了，还哪有什么人影？
“灵魂之证。”
苏沐橙在偌大的图书馆里，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她纤细的手腕压在一本泛黄的书卷上，白皙的指尖缓慢地划过那有些粗糙的羊皮纸，然后在某个段落停了下来，轻柔地按压了一下。
苏沐橙用极轻的声音念出上面的文字，随后怔怔地看向窗外，火红的枫叶飘落，昭示着深秋的到来。
她满脑子都是林间的那两个男人。
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受到凌厉的刀光剑影，还有黑发男人，那双懒散的黑色眼睛。
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丝毫魔力波动，就好像是被自己的灵魂所抛弃一般，反观细剑的主人，体内汹涌澎湃的魔力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几乎无法想象那庞大的能量，会源自一个人的身体。
可是，两个人都是魔法师。
而且，似乎，叶修要更加地高明。
这是为什么？明明完全没有魔力波动，为什么他能轻而易举地用长枪，或者用魔法将黄少天制服？
她发现，自己对两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然而在学院里打听了一圈，这一届里，没有这两个学生。她甚至去翻过荣耀皇家学院的校友录，至少十年内，没有出现过相同的名字。
难道是更早？
那她所看到的，只是以幻象的形式所展现出来的回忆吗？
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从座椅上蹦了起来。这个动静有点大，将她附近的学生都惊动了。苏沐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快速地收拾桌上的资料，卷起来就往图书馆外跑去。
“魏教授！”苏沐橙非常不优雅地，用厚重的法师靴一脚蹬开一扇残破的办公室门，结果木门居然承受不住她的攻击，应声倒地，灰尘散了一地。
“……”正躺在屋里唯一一张摇椅上呼呼大睡的魏琛惊醒，随后无语地看着同样是他的宝贝学生，魔法协会最年轻的认证魔法师，苏沐橙倚着门框喘气。
而女魔法师似乎没有为倒下的木门产生丝毫歉意，她沉重的法师靴一脚踏在上面，走了进来。
魏琛目瞪口呆地看着倒下的木门应对方的动作而产生了新的裂纹。
“魏教授，不要发呆了，”苏沐橙依旧喘着气，她将垂落在胸前的一缕黑色发丝撂到耳后，“你这里应该有资料对吧？”
“什么资料？”魏琛叹了一口气，单手托腮，开始严肃地思考，找谁来赔偿这个损失。
当然了，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要问眼前的女学生索赔。
“学院建校以来，所有首席魔法师的资料！”她说得很急，与平常慢调斯文的印象截然相反。
“啊……那玩意啊，”魏琛却故意用缓慢的语气说道，“我想想，我想想。”
苏沐橙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瞳直直地盯着他。
魏琛为掩心虚，清了清嗓子：“有是有，你要来干什么？”随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难道你也想要这个头衔，所以用其他首席的资料作为参考吗？”
“请把资料给我。”苏沐橙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吧好吧。”魏琛认输了，他转动摇椅，往镶嵌在白墙上的电子密码仪器的屏幕上快速地输入了几个数字，随着认证成功的电子音响起，白墙发出齿轮启动的重响，缓缓地陷入地底。
白墙的另一边，是栖息着黑夜的暗阁。
“资料都在里面，别弄乱顺序了啊。”魏琛似乎没打算为女学生带路，他摆了摆手打发对方。
“谢谢魏教授！”苏沐橙变脸比翻书还快，她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随后嗖一下钻进那片漆黑当中。
“……”魏琛再一次无语，随后唉声叹气起来。
他真是，修了多少年福气，能当上这位天才美少女的监护人，又是倒了多少辈子的霉，每回都被外表与内里性格截然相反的天才魔法师给噎得没话说？
魏琛突然想起，当年带着一身狼狈伤痕的苏沐秋，抱着只有七八岁、熟睡在梦乡的苏沐橙踹开他家的门。
苏沐秋脸上的神情他至今仍记得。
“这个世界，不是我们所想象中的那个世界，”一向傲气十足的天才魔法师苏沐秋，用从未有过的凝重神色，将怀里的苏沐橙放在昏暗的客厅里，唯一一张沙发上，“这里，不是我想要的世界。”
“你说什么？”魏琛当时被他惊得烟从嘴里掉下来，他怀疑对方是发高烧生病了有些神志不清，不然怎么会半夜三更敲开自己的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你还记得他吗？”苏沐秋又蹦出一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
“他？哪个他啊？”魏琛感觉苏沐秋今天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就是……”苏沐秋咬了咬牙，然而来自头部的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思考，“那个人你不记得了？”
魏琛傻眼。
“到底是哪个人啊？”
“我会找到他的，”他喃喃地说道，“我会把他揪出来，然后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他欠你钱没还？”魏琛猜测。
“他欠了全世界的人……不，”苏沐秋好像想到了什么，忽地神情轻松地笑了笑，“他谁都没有欠，除了他自己。”
在沙发上熟睡的苏沐橙，无意识地转了一个身。
“妈的，”陷入沉思的魏琛，突然单手拍案骂了一句，“那兔崽子，踹坏了我家的门，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而墙外另一头的暗阁，照明魔法特有的奶白色光辉燃亮了黑暗。
苏沐橙手里捧着荣耀皇家学院的魔法师名录，每一次转动手腕都伴随着纸张掀过的风声，她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翻阅手里的卷轴。
“没有……没有……”她一边喃喃自语道，“叶修，叶修，叶修……叶修，在哪里？”
将厚重的卷轴重新卷起来，苏沐橙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将它放回原本的位置，然后又从隔壁抽出另一个卷轴，在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红木长桌上铺展开来。
《杰出魔法贡献名录》。
她纤细的手指在目录上的名字一个个点过去，随后停留在三个字上。
黄少天。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跃着，她缓慢地掀开比一般纸张要沉重得多的羊皮纸，翻到记载着这位魔法师“丰功伟绩”的一页。
然而资料却非常少，上面只记载着，黄少天是边界研究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用魔法理论阐述边界运作的原理，在当年的边界学术研究圈子掀起了巨浪。可是，名录上只是简单地记录了他的贡献内容，却没有详细地说明，他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苏沐橙再次查阅一遍，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又将别人的名录作了对比，终于发现违和感自哪而生。别人对魔法史的所有贡献，都有详细地记载年份，有些甚至精准到日，可是关于黄少天的边界理论，从头到尾都没有写明日期。
对方的个人资料，空白一片。
就好像只是一个……凭空捏造出来的角色。
苏沐橙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或许只是因为这份资料不够详细呢？或许，又或许，黄少天只是这个魔法师的假名，背后另有其人？这个年头，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的魔法师多着去了，他们有时候会在魔法杂志上发表一些文章，全都用笔名。
可是，黄少天，黄少天。
这个让她印象深刻的名字，无法认为，只是一个单纯的假名。她甚至迫切地需要证实，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这么一个人。
晒满了阳光的树林里，男人还略带一些稚气的英俊脸庞，扬起不可一世的笑容。
细剑尖锐地划过空中，淡蓝色的光华缓缓地流动，美得不可思议的魔法纹路。
那些残缺的回忆幻象，到底想要向她传递什么？
苏沐橙魂不守舍地从暗阁里走出来，却发现这简陋残破的办公室已经没有了魏琛的身影。
那扇被她弄坏的木门还静静地躺在地上，从门外晒进来的阳光将从来都暗无天日的屋内点亮。这里只有一张做工精细的圆木办公桌，皮质躺椅，以及靠墙的象牙色书架。
资料就这么杂乱地堆放在木架上，透过太阳西沉的余晖，苏沐橙眼尖地发现一本封面为哑金色的书卷，孤零零地摆放在书架最上层的角落。
仿佛具有某种奇特的感应，牵引着她走过去。
踮起脚尖，她伸长双臂摸索了一下，指尖终于碰到哑金色的羊皮卷。
一股熟悉的魔力暖流袭遍全身。
她清晰地意识到，这是那个在数不清的日夜里，无比怀念的感觉。
刹那间，回忆汹涌而来。
“沐沐，你很有天赋啊，实在太厉害了，这是你自学的魔法？”
那个温柔得让自己安心的声音。
室内，似乎是从破旧的天花板上，缓缓渗落下来的雪花，在接触到地板的一瞬间就化作光点消逝。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圣诞气氛？”只有七岁的小女孩声音稚嫩，带着满满的自豪感。
“对对，特别厉害，”被喷了一脸彩带的少年好脾气地笑着，“看来沐沐总有一天会用几乎要超越我的水准，成为世界第二的大魔法师啊。”
“第一是谁啊。”少女眨巴着眼睛。
“当然是你哥我。”少年理所当然地回答。
“可是，”少女洋溢着喜悦的脸上，忽地蒙上一层失落的情绪，像是想起什么难过的事，“为什么大家都说，魔法毫无价值呢？”
“怎么会呢，”少年颀长的身影映着雪花的光芒，投落在昏暗的木地板上，他慢慢地蹲下身，双手搭在少女纤细单薄的肩上，“魔法可是人类的奇迹。”
“奇迹？”
“对啊，是灵魂的证明，”少年的表情忽地变得柔和，冲淡了脸上那意气风发的傲然，“生命的奇迹。”
“好难懂。”少女皱起精致好看的五官。
“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温暖的掌心压在少女小小的头顶，带着他灼热的温度，“不需要理会这个世界上其他乱七八糟的说法，你只要记住，哥哥说的都是真理，这个能懂吗？”
“哥哥，好霸道。”少女噗嗤一声笑了。
面对亲生妹妹的吐槽，少年只是骄傲地扬起笑，用着对全世界郑重宣扬的语气。
“因为我是世界第一啊。”
“我将来，会有一天，也能超越哥哥，”苏沐橙细细地抚摸着有些粗糙的哑金色羊皮纸，轻声地说，“成为让哥哥自豪的魔法师吗？”
空落落的办公室内，无人回应。
她笑了笑，随后摊开羊皮卷。
借着散落在每个角落的阳光，她看清了那个苍劲有力的字迹，出自苏沐秋的手笔。
她嘴角的笑容慢慢地滑落。
宽大的、带着细纹的哑金色羊皮纸上，只写了这么一句话。
——不要轻信，因为这个世界在说谎。
Interlude
噩梦缠身。
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妄想，因为企图冲破那道白光的尽头，成功的那个瞬间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由细碎片段组成的齿轮空间。
正中央的黑色金属块体积庞大，亮得耀眼的银色轮齿在与它身侧的齿槽啮合时，发出有规律的、沉重的声响。周边伴随的大大小小的齿轮随之起舞，秩序井然地啮合转动起来。
飘散在这些黑色物体旁，是细碎的光纹。
如果不仔细看，或许无法察觉到，从光纹中映射出的，是若隐若现的一个个场景。
魔法高塔，教学楼，阶梯教室，枫叶林，贫瘠的荒地，遥远的星空，狭窄昏暗的房间……模糊的人影在其中一掠而过，仿佛老式摄像机播放快进键，偶尔飞速前进偶尔卡顿，时不时有银辉闪过，转瞬即逝。
无视重力，男人站在轮齿的边缘，以这银面为支点，随着动作而进行画圈旋转。
偶尔有光纹飘散在他身周，只是里面的画面运转得过于快速，压根无法分辨出内容。
男人垂下头，灰褐色的碎发迎着微风飘动。
他看向自己的掌心，然而上面什么都没有。
即使身处于这片诡异的黑暗，他也能看清楚周围的任何事物，然而，那摊开的宽大的手掌中，什么都没有。
他微微地眯起凌厉尖刻的双眼，又重新抬头望向那巨大的、缓慢转动的齿轮。
什么时候开始存在，什么时候又是终结。已经记不清了。
漫长的、漫长的、漫长的、漫长的、漫长的、漫长的，漫长的时间。
在这个似乎永远也无法清醒的噩梦里，他总是独自一人。
他知道，只要醒过来，这段时间就不复存在。只是因为在现在这样的时刻，他才对这里面流动过多少年月而有细微的感知。
可是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
他不急不躁，似乎全无自己身处于永恒当中的自觉。或许是遇到了时空裂缝，又或许是遇到了作为禁忌而存在的空间魔法，又或许，只是一个单纯的噩梦。
掌心空落落的，只有错综复杂的掌纹蔓延至手指的每一个关节。
男人放弃了徒劳的挣扎，他再次抬眼，看向不存在于视线范围内的天空。
然后，他一如那无数的日月里，在这黑暗中，安静地、漫长地、孤独地，等待天明。
Opus Four
“沐沐，这边。”
挚友那张英气十足的脸，再配上与待在实验室内截然不同的装束，引起喧嚣杂沓的街道上，不少人的注目礼。对方的长波浪卷发被随意地扎了起来，身着紧身背心与短裤，背一个黑色牛皮小书包，看上去年轻张扬。
如果实验室里的诸位，看到楚云秀现在这副模样，震惊程度估计堪比见到机械学院的院草周泽楷当众展露出春风和煦的笑容，又或者，换作格斗学院的韩文清也可以。
然而苏沐橙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便装的挚友出门，所以只是应声过去，自然地挽起对方的手臂。
“云秀，久等啦。”
“本来就是我要你陪我出来的，没关系。”楚云秀温和地笑道。
挚友在对待苏沐橙的时候，她才会是现在这副表情，任意换一个角色，楚云秀就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了。在皇家荣耀学院著名的魔药学专家，传闻中，非一般地残暴。
不过谣言总是夸大其实，像是苏沐橙就觉得自家挚友，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一切都很好说话。
“学院的草药室里，连艾叶都断货，简直不可思议，”楚云秀一般不太喜欢出门，宅在实验室里是她毕生的爱好，“我还要去看看前辈的店里没有新鲜到货的曼德拉草，唔，金雀花，冬青木种子，还有一些备用的初阶药剂。”
她用指尖划过虚空，面前清晰地用魔法光纹记载着所需的实验品与生活用品。
偶尔有行人好奇地打量她们，不过也有些见怪不怪地走开。毕竟这座城镇坐立世界顶级魔法学院，魔法师基本可以说是一抓一大把。说到底，他们会停留的原因，不过是因为眼前这两位站在一起就自动形成一道风景线，漂亮得惹人注目罢了。
“沐沐？”
关切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苏沐橙这才眨眨眼。
“嗯？”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身体不太舒服吗？”
苏沐橙原本肤质就极佳，被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洒了一身，衬得肌肤如雪，她偏过头来，柔顺乌黑的长发也随着动作轻轻摆动了一下。
“没事。”她微微一笑。
楚云秀不再过问。
哥哥不会对她说谎。
从来都不会。
苏沐橙将身体彻底地、放松地，蜷缩在客厅的米黄色沙发上，她脚尖附近摊放一卷金色的羊皮手录。
指尖细细地揣摩手里的另一本羊皮卷，指尖触到那鎏金色的墨迹，干涸的墨水里还掺杂着细碎的金砂。她那精致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茫然神色。
就像是她无法理解黄昏之章的作者，到底想给她看到什么一样，她也无法理解，苏沐秋留下的那一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说谎？谎言到底是什么？
她无法理解。
因为她并不觉得她所处的世界，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呢？
身边的楚云秀眉飞色舞地讲着实验室里所发生的每一件趣事，她的声音很好听，没有一般女生的柔和，但是干净爽朗，听着很舒服。
今天似乎是什么庆典的日子，大街上肩摩踵接。她们站在城市的分水岭界限，左边高楼大厦矗立，商场的大LED屏幕上播放最新的电子科技广告，而右边则是保留着好几个世纪以前的建筑风格，繁复的欧式城堡极具古典气息。
这个魔法与科技并行的都市，在世界上也是极有名气的。
虽然拥有神秘的力量，但是被力量本身的规则与条件所束缚，魔法并没有发挥出该有的作用。人类文明依旧在飞速地发展与前进，工业时代的来临彻底改变了曾经的旧魔法时代。
从很多年前，人类探索着魔法改变世界，开始慢慢转变为，如何有效地利用魔法改变生活细节。然而即便如此，许多人天生的魔力也不足以维持日常，渐渐地，大家开始放弃成为一个魔法师。
末端战争所带来的影响，直接导致了魔法师的地位急剧下降。
对世界具有重大的魔法师并非不存在，然而这几乎是亿万人中挑一。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世界。
她突然想起今天似乎是末端战争的纪念日，街上的气氛如同庆典，四处都张灯结彩，巨幕上的科技广告已被撤了下来，上面出现的是魔法峰会上的开幕演讲与誓词。
苏沐橙眼尖地看到主席台上，喻文州坐得笔直的身影，他的嘴边隐隐含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路上行人比往常要多上一倍，她陆陆续续地见到了许多荣耀皇家学院的学生，偶尔有一部分还穿着院服，似乎是从实验室或者课外教程中赶过来。
听说魔法区那边露天广场的音乐喷泉，会在正午十二点准时开演。
科技区那边的街道热闹繁华，而魔法区的古老小径则透露出一股神秘的气息。
一分为二的城市，分水岭界限的最尽头就是荣耀皇家学院，栖息在此处的守护神。
路边母亲牵着孩童的手穿过行人拥挤的天桥隧道，她正低头地跟比自己矮了好几个头的儿子说些什么，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亲密无间的情侣们肩挨着肩，手牵着手，漫步在这座浮夸而繁华的城市里；穿着荣耀皇家学院院服的学生成群结队，踏往去向音乐喷泉的沥青石路铺成的小径上，身上夸张的肢体语言以及爽朗的笑声无一不昭示着那朝气蓬勃的生机。
她跟楚云秀两人穿梭在这样的人群里。
身边让人感到安心的笑容与话语，脚底下踏着的长满青苔的古道，空气里弥漫的淡淡的紫藤花香，以及昏暗的陋巷深处，忽明忽暗的烛光。
微风从石墙的缝隙透出，抚上苏沐橙的两颊，里面夹带着细沙让她忍不住轻轻地闭上了眼。
身边的温度骤然消失。
她顿住了脚步。
再次睁开眼前已是深夜。
布满灰霾的苍穹，已无法再准确地捕捉月亮的身影，寒风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微微掀起她身上的洋式皱褶长裙。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不远处的石楼烟囱有一缕黑烟飘向上空。即使是黑夜，没有灯光，但是借着极佳的夜视视力，苏沐橙也能判断出，这里是光辉之城的魔法区。
然而又似乎有哪里不对。
石楼与古堡没有记忆中的干净与神秘，青苔爬满在这潮湿的石壁上，可以看出已经有年月的痕迹。残破的矮楼与巨大的钟楼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径上没有一个人，月光也无法穿透云层来到这里。
这里……是哪里？
她回过头。
然而印象里，科技区那高耸的地标建筑并不在视线范围内。不如说，那个区域，已经不存在了。
她几乎无法想象眼前的景色。
硝烟味并不是从方才的烟囱飘来，仿佛整个城市的另一边被巨大的陨石砸中似的，她脚边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一直延伸至对岸，是令人感到骇然的巨大深渊。深陷在地表至少有百米的距离，从正中央划过一道弧线形成圆。
落石从高处的残地噼里啪啦地往下滚，那里所有的建筑就像是被极强的重力瞬间压扁，已再也无法看清原本的面貌，只有倒塌的残垣废墟。
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座城市，几乎已经深陷废墟。
苍凉的夜空依旧阴霾，找不出通往月光的缝隙，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在半空，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深渊里有依稀的火星在燃烧，或许是树根又或许是哪里的木制品。缕缕黑烟飘散在微潮的空气里。
苏沐橙怔怔地停在原地，双脚沉重得似乎已不属于自己，无法挪动半步。
方才庆典的气氛仿佛还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四处都是繁华喧嚣的景象，然而与眼前的废墟重叠在一起，竟分不出到底哪一个才是现实。
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瞬间就涌上她的胸口，随后袭遍全身。
想尖叫。
想呼吸。
想将挤压在胸口的恐惧感，全都释放出来。
“苏沐橙？”
熟悉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她似乎终于找回自己身体的感觉。
转过身，却发现那一片阴霾的天空似突然开了口，银色的月光挥洒在这片大地，铺上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的灰褐色短发，尖刻的五官，以及腰间散发出碧色光华的细剑。
“……黄少天？”
苏沐橙震惊得已经忽略了，为什么对方会知道她名字这样的细节。
因为这个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她之前从两次回忆片段里看到的男人。
只是他似乎比之前年龄又稍大了一些，刀刻一般的脸上已经褪去了稚嫩与飞扬的神采，他那双眼睛雕着漂亮的灰褐色细纹，在银月下显得清冷。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咄咄逼人，“叶修呢？他在哪里？”
“……”苏沐橙有些愣住了，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吐出另一个问句，“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从对方的语气她几乎可以判断，他认识她。
这是为什么？
“我？”黄少天微微睁大眼，似乎不解对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我在这里迎战。”
“迎战……？”苏沐橙感觉到自己压根跟不上他的对话。
“你没事吧？”男人蹙起眉头，疑惑地看着她。
苏沐橙决定不再拐弯抹角：“你认识我吗？”
“哈？”
“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黄少天说着，终于意识到，对方的着装，以及脸上的神态，都与他所认识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你是谁？”
他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
“我是苏沐橙。”然而苏沐橙似乎也不打算退让。
“你的魔力怎么会这么弱？”黄少天再一次抛出问题。
“哎？”这是什么意思？
黄少天没有理会苏沐橙困惑的表情，他赤裸裸地上下打量着对方，随后那冷若冰霜的表情瞬间崩裂。
“你……你，”一向口齿伶俐的话痨瞬间卡壳，他后退半步，伸出手用不可思议的神情指向苏沐橙，“你你你，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他的表情仿佛遭遇幽灵。
苏沐橙忽然想起上一次在树林里，他们似乎完全看不到她，但是这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毫不示弱地说道，“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黄少天听到这熟悉的语气，慢慢地静了下来。
“是吗，是这样吗……”他若有所思地道，“原来，是这样啊……”
“喂！”苏沐橙绝不是急躁的人，也并非不知礼仪，然而面对眼前这个表现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年轻男人，饶是她脾气再好，也有些怒了，“回答我的问题。”
只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就算再怎么生气，面前的人对她而言，应当是陌生人，不可能用这样熟稔的语气。
“果然还是沐沐啊，”他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赶在苏沐橙手心凝聚的那团火焰迸发出来之前赶紧接上方才的对话，“这里是光辉之城，至于我为什么会认识你，呃，因为，因为我们……”他歪着头思索了一秒，“都是荣耀皇家学院的学生。”
虽然对方的回答看起来似乎毫无破绽，但是明显又在答非所问。
因为苏沐橙明显感觉到了。
这里，不是她熟识的世界。
“可是我不认识你。”
“嗯？”
“荣耀皇家学院，也没有你这一号学生。”
“是吗？”黄少天似乎完全不意外会得到这样的信息，他只是勾起嘴角随意地笑了笑，“但是你一定通过其他途径，知道我是谁了，对吗？”
好像对，又好像不太对……
“我见过你两次。”
“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苏沐橙咬着唇有些虚弱地回答，她觉得这个完全不在同一个位面的对话，能够接下去实在太神奇了，“大概是意念幻境。”
意念幻境多数由死者的思念所产生，如果拥有同样的魔力频率波动的话，会极有可能接收到死者脑海里的回忆片段，幻化成意念空间，能够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地看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我死了？”
“不知道。”
她从未听说过活人能自主地施展这个法术。
“嘿？”黄少天兴致勃勃地继续发问，“我都在做什么？”
苏沐橙下意识想回答你都跟叶修在一起的时候，忽地顿住了。“太不公平了，我把所有情报都告诉你，你却还是有所隐瞒。”
“唔……”
黄少天皱起眉显得很苦恼，他的内心似乎经历了一番垂死挣扎，最后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想知道什么……”
苏沐橙潜意识里觉得有种很舒畅的感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看到对方垂头丧气的表情，让她觉得心情一下就好了。
……只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产生？明明跟他是头一次见面。
“我……”她抬起眼，看向黄少天那双漂亮的眼睛，正打算说些什么。
喀啦。
细微的、碎石松动的声音，从深渊传来。
黄少天原本已是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此时却警惕地眯起眼，向前跨了一步挡在苏沐橙的身前。
“嘘。”
黑夜里，苏沐橙看到黄少天那刀刻般的轮廓，浮现出她熟悉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傲然笑意。
“来了。”
短促的两个音节，很快就被从深渊最底层那碎石废墟，崩裂开来的声音所覆盖。
缝隙里，一束赤色的光柱直冲云霄！
霎时间，天地变色，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涌动，那血红般的赤色光柱矗立在深渊的最底层，将天空包裹起来的阴霾撑出一道缝隙。随后，厚重的乌云层仿佛被切了开来，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飘散。
银色的月光重新洒照在大地。
借着月色，她看到，在光柱的正中央，竖着一道人影。
待那红色的光慢慢化作光点消散在这稀薄的空气里，她才看清楚，男人身着造型精致的银色铠甲，手持一柄长枪，披着仿佛由鲜血染成的宽大披风，在美得摄人心魂的弯月下漂浮。
对方回过头来，望向他们这个方向。
下一个瞬间，有着仿佛爬蛇皮肤那丑陋纹路的巨大手掌，从深渊最底层破土而出，伴随着山崩地裂的声音，深渊边沿的碎石与石壁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撕裂，纷纷扬扬地抖落下去。
黄少天嘴角边带着跃跃欲试的笑容，他用极快的速度将细剑从自己的剑带里抽出，淡蓝色的光华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轨迹。
那不似人类的丑陋的手，更像是某种猛禽的爪，上面明晃晃地生出倒刺，它猛地向上一抓，那道缝隙裂纹变得更大。
似乎想要努力地从地底撑出来，捕获在空中俯视它的男人。
苏沐橙看不清那个人的表情，但是莫名地，她觉得，那一定是懒洋洋的，带着讥讽的笑。
裂缝已经撑开了快三米，魔手似乎已经掌握好与上空男人的距离，它猛地一伸欲将男人擒住。随后一阵刀光剑影，卷席着迅猛的旋风，细剑稳当当地挡住了即将捅穿男人胸口的黑色尖刺。
苏沐橙看到黄少天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刺了过去，在空中残留恍若流星的轨迹。
“真是有够慢的。”
“哼哼，这是对救命恩人的语气吗？”
忍不住动用了魔法将自己的听觉放远，然而在凌厉呼啸的冷风中，她只能依稀听到两句调笑的话语。
然后她看到叶修，再一次地，往她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就一眼。
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
她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
厚重的乌云已被他所切开，夜空被无数璀璨的繁星点亮，月光洒落在这个破败的城市，每一寸土地上。她想要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却因一阵狂风的阻碍而逼得闭上了眼。
随后熟悉的刺眼光芒重访，身侧那温暖的体温也回归。她睁开眼，视线范围内仍是热闹喧哗的古道。
巨大的深渊，废墟，还有月光下迎战的两人，统统消失不见。
身边站着楚云秀，她探过头来，目光担忧地看着挚友。
学生与行人那嬉闹追逐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魔法区特有的石楼矗立成群，不远处高耸于天的钟楼，时针走了一格，随后敲响了正午的钟点。
栖息在楼顶的白鸽群被惊动，扑腾着羽毛从红色的砖瓦上飞下来，在空中翱翔展翅，整齐地绕着钟楼转了一圈。
那个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句话。
——不要轻信，因为这个世界在说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