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荣耀的第九年，职业联赛的第五赛季，联盟又诞生一支冠军队。

王杰希，微草战队的队长，账号王不留行，是个魔道学者。他在圈中被誉为“魔术师”，却不是因为他的职业，而是他诡异多变的操作及打法。毫无疑问这是个相当有魅力的选手，凭着个人的实力光环带着微草队走向冠军。

而蓝雨在这一年继续杀进季后赛，却止步于四强。最让人振奋人心的就是与嘉世的那场比赛。

擂台战。百分之八十二血量的一叶之秋面对百分之百血量的夜雨声烦。与他们第一次在赛场上对决的情况有点相反的感觉。后来这场被比赛粉丝誉为机会主义者与查漏补缺者的对决。

机会主义者自然是说黄少天，而查漏补缺嘛，也显然只能是另外一位选手叶修了。黄少天很擅长创造机会，把握机会，逮住对手的漏洞进行强力攻势，而叶修，则是一个几乎没有破绽的男人——这里是普通玩家的视角。对于职业选手来说，抓住叶修的破绽其实也不是说做不到，只是这货太擅长缝缝补补，你抓住他这个空隙，他很快又会给自己创造新的堡垒，一层又一层。你拆了他这招，他立刻就接上下一招来破解。

没有人会毫无缝隙，叶修自然不例外。

对决地图是一张有利于黄少天风格的地形，魔术地图，高楼大厦与废墟。毫无悬念地他们开始打起游击战，无论怎么样也破坏不了的地形更是为黄少天寻找叶修的漏洞提供了无限机会。

场下的观众一直屏住呼吸生怕破坏每一个细节。游走的时候两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对自己不利的地形，而正面碰撞时火光四射，手速快到解说根本没办法跟上，报一技能就延迟十个技能，快速地拆招快速地格挡接上的又是更加迅猛的攻击。两个人在废墟里打得难舍难分，刀光剑影，华丽的技能五光十色。

天击，龙牙，连突，落花掌，圆舞棍，豪龙破军！战斗法师身上的炫纹绚烂夺目，身影瞬间化作一道光芒狠狠地撞击到剑客的身上。然而夜雨声烦的手速竟比一叶之秋更快，在僵直一结束立刻升龙斩随后又在空中接一个三段斩试图逃离战斗法师的追击。双方的血量均降落到百分之五十以下。

战矛向前一挺！竟化为龙头直直朝空中的剑客的身影追去。战斗法师大招，伏龙翔天。

很可惜擦边而去扑了一个空。到底是黄少天的精准计算能力在那个瞬间压过了叶修。就在众人被提起一口气又喘下去的瞬间——

化作龙头的战矛一转，相当顺其自然地就张嘴叼住那个仍在空中无法脱身的剑客。

龙抬头！

场所众人喧哗。这一招华丽无比的招式是叶修他独创的战斗法师的神技！想不到竟然能在这样高节奏的战斗中看到。

而黄少天也是研究过叶修的人，那一记龙抬头更是被他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透彻。结论是：无解。所以此刻，夜雨声烦也只能硬生生地吃过这个伤害。好在叶修这次出招有些急，血量没算好。伏龙翔天伤害高，但同时出招速度也比其他招式要慢得多，出招后的僵直在这种高强度节奏中更是慢得让人心惊胆战。

最擅长把握机会的黄少天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间隙。落地之后依旧冷静沉稳地使用剑舞步——五个身影！

全场又是一片哗然。五个身影是什么概念？在当时的荣耀世界里，就算是顶级玩家也最多能放出三个半的身影。而黄少天竟凭着高超的手速以及对技能的控制技巧放出五个真假不分的身影。

就连叶修也忍不住感叹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却不停。

五个，哪一个是真的？他无奈地看着一堆影子朝他扑过来，却不知道要格挡哪一边。而现场观众早就已经掌声欢呼不断，解说更是激动得将近语无伦次。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相当相当相当高水准的对决！毫无疑问这是开赛以来最让人激动人心的一场对决！不知道现场各位观众还有电视机前看直播的观众发现没有，那个让全联盟都痛恨得不得了擅长用垃圾话骚扰对手的话唠剑客黄少天，在这场比赛中除了在双方角色没有碰面的时候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之外，整场打斗过程中都保持了沉默，这简直比他放出来的五个真假不分的身影要让人震惊得多……”

确实。黄少天除了在开场最初跟叶修进行过好一段对话，之后碰面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双方都在大爆手速完全无暇顾及其他。

而他们的对话也很简单。

夜雨声烦：喂，叶秋你怕不怕啊我准备要赢过你了

一叶之秋：你猜

夜雨声烦：我猜你现在肯定是双手颤抖怕得要命可惜比赛房间禁烟啊对吧，可怜的孩子

一叶之秋：你这么一说我真的好怕，怎么办？

夜雨声烦：哈哈哈哈哈怕了就直接退出吧不然再这场比赛里你一世英名尽毁怎么办哟~

一叶之秋：不会啊，我才82%的血量，你有100%呢，你赢了也不光彩啊

夜雨声烦：靠靠靠靠靠！废话真多，赢了就是赢了！

夜雨声烦：看剑！！！！！！！！！！！

叶修微笑着操纵一叶之秋接招拆招。而到后来，两人全神贯注地寻找对方的破绽，互喷垃圾话已经显得毫无意义。很显然他们两个都不是会被垃圾话所影响的选手。或许面对一些心理素质没那么好的选手黄少天会牺牲一些时间去爆手速打字干扰，但对于叶修，他在这次比赛里是断然不会这样做的。

就在解说喋喋不休的时候，黄少天的那四个假身影已经被叶修击破，但——现在的状况已经只剩下拼手速，有闲暇功夫去“打假”，那个以手速快著称的剑客怎么会让这种机会溜走。

很快地，一叶之秋招架不住夜雨声烦的快攻，体力不支倒下。

荣耀！

看到电脑屏幕跳出的那两个大字，场所的气氛简直要被点爆。而那两个各自坐在比赛电脑屏幕前的人，却都神色坦然，并没有失败的沮丧，也没有获胜的雀跃。只是相当有默契地静坐了一分钟，随后离座。

后来的团体赛，或多或少是黄少天赢了斗神这件事情激发蓝雨全体上下的激情，前所未有天衣无缝的配合，势如破竹，一路拿下六个人头，最终比赛以8:2赢了嘉世。曾被无情打脸的蓝雨战队在此刻终于找回自己的脸面。

到了记者招待会的时候黄少天又恢复话唠本色，喋喋不休地自说自话自问自答让满心欢喜的记者最终愁着一张脸走出会场。喻文州赛后心情也不错，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说：“你做到了。”

而黄少天只是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必须的。”

这一刻就算是喻文州，也忍不住生出一种想揍他的心情。

记者招待会结束，黄少天熟门熟路地摸到其中一个小角落的阳台。叶秋赛后的记者招待会从来都会翘掉，后来黄少天发现这货翘会找个阴暗小角落蹲着抽烟。一次生两次熟，很快他就摸清楚这门道了。

“哟，网瘾少年。”叶修显然很快看清楚来者，扬起夹着烟的那只手算是打过招呼。

黄少天走进这还算宽敞的阳台。“什么网瘾少年啊？乱七八糟的，老子已经20岁了你个混蛋。”

叶修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唏嘘道：“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那个网瘾少年啊。”

黄少天一脸黑线：“你说得好像那个当初逃家打网游的人是我不是你一样。”

“你知道得太多了，”叶修换上一副严肃的脸正色道，“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

其实叶修并没有直接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但黄少天很早就知道叶修的年龄，而且也发现这货除了打游戏好像压根不用做其他事情，这种年龄段，家人真的愿意这样放纵一个小孩？显然不能。当初黄少天相信了叶修信口开河的无聊谎言，不代表长大还相信。

第一次见面——也就是两年前，他就把这话套出来了。

看着一脸支支吾吾有些尴尬的叶修说好吧其实我是离家出走打网游的时候，黄少天突然觉得心情无比地愉悦。

“叶秋你妹妹的，我没干掉你已经算你好运了。话说回来今天那场比赛……”黄少天不愧是个话唠，迅速地将话题转移到自己的有利位置，然后开始跟他长篇大论地说着今天双方的表现blabla，今天团队赛你们那个谁谁谁简直笑死我了。也不嫌累，噼里啪啦说一大堆。

叶修不理他，默默抽烟。

有人不满意了：“叶秋。”

依旧无视。

“叶秋叶秋叶秋叶秋。”

好吧，不能忍了。 

“叫哥哥。”叶修腾出那只空闲的手拍了拍黄少天的额头，“要尊老爱幼知道吗。”

黄少天对于他时常拍他脑袋这件事情已经差不多都习惯了，只是偶尔还有点郁闷——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是未成年了，为毛这货老一副哄小孩的语气呢？

再说了，今天明明是他赢了比赛，还赢得很爽。

他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心里痒痒的。看到那个一叶之秋的角色倒在夜雨声烦的脚下。尽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但在这种重要场合的比赛中，看到那个拥有一身闪耀装备的斗神最终倒下，心里面还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于是他相当得瑟地向前一步，竟是以俯视的角度。这两年黄少天的身高突然开始以肉眼可见速度生长，从以前比叶修矮一点的个子，到平视，再到现在高出一点。并不多，只是一点，却足够用俯视的姿态。

已经，追逐多少年了？

叶修无语地看着他们的距离只剩下可怜的一个食指的距离。他把烟丢到地上踩熄，以免这人突然抽起风来——燃烧的烟头毕竟还是危险品。而且还已经再次做好这人会长篇大论的准备了。

结果这个在叶修眼里依旧是半大孩子的黄少天，破天荒地只说了三个字：“我赢了。”

从加入联盟开始，六年了。

叶修愣住了。两人现在的距离足够让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或者再早些时候？从第一天打荣耀开始？

只剩下半个食指的距离。或许黄少天只是想要在这个时候好好看着叶修的眼睛，才会那样地接近。我赢了。这三个字包括的含义就连叶修也有点读不懂。语气听起来像是调侃示威挑衅，然而那双干净得不行的眼睛里透露出的倔强及认真却让他有些无法直视。想要躲开已成年的男人的眼睛，尽管上一秒还在嘲讽他只是个网瘾少年，实际上在这一刻已经明确，那个十二岁在冰霜森林认真练习微操的孩子已经长大。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没来由的，在眼前男人眼底看来无耻没下限的叶修，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虚。他移开眼神，哈哈一笑，嘴里的嘲讽又不自觉吐出：“我说过，血量不平衡，赢了也不光彩。”

“嘁，”黄少天很快重新把握住两人的距离，微微后退一步一摊手，“我也说过，废话不要那么多，赢了就是赢了。”

“好好好，”叶修投降状，“你赢了你赢了你赢了。”他还在模仿被媒体称为重复话唠大王的黄少天的特征。

士可杀不可辱啊。“靠，那么勉强！不服？”

“是啊，只是赢了我，前面还有好多人等着你呢。”叶修又摸出一根烟点着，“等你拿到联赛冠军再说吧。”

“来就来，难道老子还会怕你？”黄少天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你看你们嘉世最近状态貌似不是太好啊，第五赛季冠军又得被别人拿走了。搞不好就是被我们蓝雨给弄到手哦。到时候你千万不要哭哈。”

叶修不搭话，默默又从口袋摸出一根烟递给他：“来一根？”

这场景有点熟悉啊。不过黄少天却是很坦然地接过，随后学着以前叶修帮他点燃的模样，自觉地凑前去。黄少天的手指也相当漂亮，尽管没有叶修那样单薄，却也节骨分明，白皙修长。他食指与中指轻夹那根烟含在嘴里，低头，烟头正好对准那忽明忽灭的火焰。停留三秒钟，几乎能听到对方忽然加重的呼吸。这次他重新抬头很熟稔地吸了一口烟。

“哟，学会了？”

黄少天笑笑不说话。

两人难得安静的场景。相视无语，默默抽烟。六月的晚风已经夹杂烦闷空气中一丝微暖的气息。站在风口流动的位置，闻着那棵种在楼下的樟树的味道，还有萦绕在鼻尖淡淡的很快便消散在空气里香烟的嗅觉。

荣耀的第九年很快过去。联盟依然是旧人去新人来。叶秋在众人心目中已经不再是那个所向披靡的三连冠嘉世队长，但是拥有斗神之名的一叶之秋依旧是圈内职业选手永远绕不过去的一个座高山。

想要跨越他，在赛场上打赢他是不够的。

想要跨越他，只拿一个冠军也是不足的。

如果其他战队无法赢得一个三连冠，无法再创造一个王朝，在玩家的心目中，叶秋永远都是荣耀的那个顶峰。

黄少天却觉得这种状态他很是满意。技术与操作慢慢迎头追赶，战队的实力也日渐强大，强大到足以能拿下一个冠军。或许就在下一个赛季，或许就在下一年。

荣耀让他们所有人追逐的脚步永不停息。不知不觉，九个年头过去了。

 

10.

荣耀第十年开年的全明星周末依旧热闹。二十四位全明星选手，有很多都出自于三年前的黄金一代。

每一个赛季出道的选手都会建一个同期的QQ群，当年那伙人气焰不低，外界对他们的评价还相当之高。也忘记是谁了，直接把Q群的称呼就改为黄金一代。当然更多的是年轻人好玩。黄少天在这群里可谓是相当地活跃，大家也乐于跟他混熟。而关于叶秋的话题也从来少不了他。

毕竟叶秋在黄金一代出现之前，是三个季度的霸王，神一般的人物。所以第四赛季竟也有不少他的粉丝。偶尔会大家一起交流如何击倒叶秋，叶秋到底有什么弱点，跟叶秋对战过的感受是什么。

这时候就数黄少天发话最多。而他的话语权也不低，毕竟蓝雨在这几年来都是一个挤进季后赛的超级强队。苏沐橙在刚进入职业联赛的第一年，只把群里的黄少天当做是一个心高气傲看叶修不顺眼而且技术很牛的新人。

后来看群众讨论的次数多了，她也跑去问叶修，有没有跟这伙人之中的谁有过私交。

叶修听到问题微微一愣：“黄少天吧。”

“打比赛认识的吗？”

“不是，打荣耀的时候认识的。”叶修说，“唔，公测第一天吧。”

苏沐橙将脑袋搁在电脑屏幕上，直直地盯着叶修，懒洋洋地拖出一个长音：“哦~~~这样啊。比认识我跟哥哥还要久嘛。你们关系很不好吗？”

此时训练室里也只剩下他们两人，其他人早就跑去吃晚饭了。叶修听到那句关系不好的话忍不住失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苏沐橙嘿嘿一笑：“他经常在我们同期职业群里黑你哦。”

“啊？”

“像是叶秋那个混蛋叶秋那个二货叶秋可无耻之类的话。”苏沐橙回忆道。

叶修咳嗽一声，笑得相当无奈。

这是第四赛季时期的事情了。后来第五赛季结束之后的那个夏休期，黄金一代曾经出来聚过一次。聚会是李轩发起的，一开始只是大家开玩笑说想要相互调戏一下真人什么的，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就开始认真地组织起来。而聚会地点居然就这样定在H市。因为群众强烈要求叶神也出场。

叶修不仅在媒体面前相当神秘，好一些职业选手也是没有目睹过他的真面目。毕竟每个战队的赛场都是封闭式，就算你比赛的时候揍的就是这货，但也看不到他真人。更何况他的遁地技能已经点满，比赛一结束就从后门溜走，就算你能在体育馆的走廊里碰到他，这脑门没贴叶秋二字你也认不出来啊。

再说了，黄金一代这群人跟叶秋已经是前辈与后辈的关系，平起平坐打打闹闹这种事情可不存在于他们的字典里。偶尔在其他职业群里碰到也只能拜大神。接触得最多就是一叶之秋的战斗视频，自家战队与嘉世的友谊赛，也不是面对面。

不过这会大家知道同是黄金一代里出来的苏沐橙跟叶修关系不一般。这美女新人第一次出战职业联赛，就与叶修拿到最佳搭档的称号，肯定跟叶修很熟。所以大家就旁敲侧击地问苏沐橙叶修夏休期会不会回家，得到否定答案之后就起哄要把这聚会定在H市。

苏沐橙只好跑去问叶修要不要一起出来玩玩。叶修初听还是挺无语的，想着这堆人来凑热闹敢情是要他这前辈买单啊。还把主场定在H市这不是坑他吗。不过后来还是笑着应承了。又想到第四赛季他们嘉世将蓝雨淘汰，那个晚上黄少天的脸色简直比霸图队服还要黑，后来相互道别时倔强得完全没谱的劲儿；又想起前两个月的季后赛蓝雨将嘉世淘汰出局，那个自己眼里好像永远都是半大小孩的男人，在二人将近毫无缝隙的距离里告诉他他赢了，执着倨傲得不可一世的表情，在那个夜晚清晰得无处可匿。

“你在想什么？”苏沐橙突然问。

“啊？没有。”叶修很快恢复平静的表情。平静得让苏沐橙简直要觉得这个男人刚刚一瞬间游移不定的眼神只是错觉。

认识叶修那么多年，好像自己一直以来都在仰视着他的背影。无论是赛场上，又或是现实里。一直以来所产生的的强烈的依赖感，让她觉得这个男人从不会有迷惘的时刻。他坚定，执着，认真，有信念。即使嘉世状态一年不如一年，也一如既往地努力做一个好队长。

“嘿嘿，到时候你可要做好准备，”苏沐橙突然狡黠一笑，“他们可是‘崇拜’你好多年，这会想着要怎么跟你交流交流呢。”

叶修一听就黑线了：“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害我啊。”

“怎么会。我也挺期待的。”苏沐橙眨眼，“你可不要那么快就倒下啊。他们在赛场上赢不了你，肯定会想尽办法在现实里虐一虐你。”

叶修默默点燃一根烟：“……都是一群小鬼。”

他这么说，其实完全没错。即使是被称为黄金一代，被称为联盟的未来，这一群人也不过是二十岁上下。如果从现实角度来说，确实正值心高气傲、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年龄。在赛场上认真负责如成人般稳重并且极具职业素养，场下也不过是一群小鬼。

而没多久他就见识到这群小鬼的杀伤力。

聚会先定在一个环境不错的饭店，最终到场的人数约有二十来人。当然也不全是第四赛季的新人，也有他们同队的前辈或者后辈。总之你拖一个我带一个，人数就暴涨了几倍。

众人起初晚饭时间还算和睦，话题也多数都围绕着荣耀。也好在是夏休期，比赛正好打完，那些输赢也已经成为过去式，所以大家都很有默契没有提起。不少人是首次见识到已被封为剑圣称号的黄少天的聒噪，一开始都目瞪口呆的。不过后来也不知道哪个跟黄少天私交比较好的选手开始各种吐槽他，群众的热情很快就被点燃。整个饭局风向都歪到十万八千里去了，哪里还有空聊什么荣耀？

在场虽然也有几个妹子，但多数都是男人。男人嘛聚在一起肯定得聊下下一代可持续发展生育问题。叶修被众人期待的目光盯着，却很坦然地说：“职业赛都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交女朋友？”

大家瞬间又很有默契地望向苏沐橙，见她只是奋力地跟那块鸡扒搏斗，仿佛完全没有在听见他们聊些什么。

“叶神居然也没有女朋友啧啧，这又得迷倒多少粉丝的少女心。”有人笑着调侃。叶修只是无奈地看着他们的话题迅速又转移到别的地方去，正心不在焉地准备点起一根烟，却与黄少天似笑非笑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但很快地黄少天又被坐他隔壁的喻文州喊了下，两人便低头说了几句话。等前者重新抬起头时，叶修已经站起来走到走廊外边去抽烟了。

在场的黄金一代唯一同队的两人，他们的对话其实很简单。

“我发现一个事情。”

“嗯什么事？”

“叶秋入席开始到现在，视线好像一直都在我们这边。”

“是吗？那必须的啊，哥这实力，这长相，而且我们这不是上个月还赢了他吗？说不定因为这样怀恨在心，哈哈哈哈。”

“你跟他认识吧？我指的是，更早的时候。”

“额。”

“或者第四赛季跟第五赛季你很罕有地没有交代任何事情就失踪的那两天，也是去找他了？”

“队长，你装福尔摩斯啊……”

黄少天无语了。而喻文州依旧是那副淡定从容微笑着的表情。好吧，其实没什么好掩饰的。简单说了几句嗯从打网游的时候就认识了。为什么不说？哎哟这有什么好说的，不管认不认识这人他都是我们的对手对吧。只要是对手就打倒啊，也不是装熟人他就会放水的对不对。心虚？啊哈哈我哪有心虚，队长你想多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开始左右漂移，喻文州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夹了一块糕点。

吃完饭他们就去当地一个年轻人常去的KTV里玩。集体活动嘛，除了吃饭唱K，晚上也没别的可以玩了。大家坐下来开始还比较腼腆，不知道谁开了个头就开始飙歌，后来那些职业选手都没点客气的样子。楚云秀又提议说哎那么无聊咱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石头剪子布。

李迅输了。

哎你喜欢的女孩子是谁。同队的人挪移道。

没有没有，职业赛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谈恋爱。这一听就剽窃叶修的答案，可是大家也无从反驳。

下一轮，苏沐橙输了。

喜欢的类型。

成熟稳重。她呵呵地笑。

于是大家也呵呵笑都望向叶修。叶修假装没看到群众的视线，一心一意地看着那出拳的顺序。

再下一个，肖时钦。额，做过最丢脸的事情。结果他嗯嗯啊啊老半天，最后还是进入罚酒环节。很老实地喝了一杯酒之后，肖时钦咳嗽一声：这样玩没效果啊，要不就由大家来决定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吧。多数服从少数。

结果输的是叶修。

“亲一下全场你最喜欢的人。”群众起哄，这好不容易轮到叶神，肯定得上大冒险啊。而且这问题简直就一举两得吗。这货年轻人，聚在一起，不谈工作不谈游戏不谈荣耀，也就聊聊各自的八卦了。大神的私生活啊，谁不想趁机给弄点黑历史？

可就见叶修眨眨眼，在众人期待目光下举起杯子，一口气将里面的酒全喝光。然后，脸色红润后退一步说：“我先睡一会行么？”简直就是安排好剧情那般，直接就倒在身后那沙发上，完全没有要清醒的状态。苏沐橙连忙补充一句：“额，他喝不了酒，一杯倒。”

众选手一听都忍不住笑岔气。没想到场上所向披靡的大神，场下竟然如此地废物点心。不过就算少了叶神，游戏也还是得继续玩下去吗。

接着田森泪流满面输了。

“最惨痛的一次经历。”

“必须是开场不小心第一个把黄少给干掉，接着被他刷版的那场比赛。”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坐在他正对面的人。

全场哄笑。那一次比赛众人就算没看直播后来也看了录播视频，黄少天的垃圾话水准吗，说实话比起魏琛啊叶修啊这些人来说差远了。但这货最经典的用法就是，重复，自说自话，地图炮，等刷到你相当不淡定的时刻，就会突然来一句一针见血的，可谓是补刀高手。

两个赛季过去了，被他祸害的战队简直数不胜数。最后联盟没办法了，只好在第五赛季结束之后新加了一条规则，死人不能发言。黄少天当时当然有抗议，不过最多就在职业群里吐槽一下。

笑过之后又是下一轮，这次轮到张新杰。

也不知道谁突然提议了一句：“趁叶神睡着了大家赶紧上啊。”于是张新杰的大冒险就变成了：脱掉叶修的一件上衣。在众人屏息期待的状况下，第四赛季的冠军战队，霸图最严谨的救世主牧师，真的一步步走向叶修躺着的那个沙发上。

叶修是侧趴着的姿势，此时手脚并用地搂着一个长型枕头，正舒舒服服睡得香。只见张新杰费劲了力气将他从趴着的姿势给弄成正襟危坐，还很顺手地将脑袋给掰正。好在叶修穿了两件衣服，一件大衣一件衬衣。这才没被脱个精光。只是，张新杰慢条斯文专注地给叶修脱下那件前扣大衣的时候，那画面为毛怎么看怎么别扭呢？

此时，楚云秀跟苏沐橙已经默默地举起相机。

完成任务之后，张新杰面无表情地将叶修重新推到沙发上，让他恢复侧趴舒适姿势继续睡个够。而隔着一张桌子看着叶修那张毫无防备的睡脸，黄少天只觉得自己突然有点口干舌燥。他端起酒杯一口气灌了一杯。液体顺着喉咙滑落至体内，喉结随之滚动一下。觉得更渴了。张新杰那货，不就是帮叶修脱件衣服，用得着那么严谨细心慢条斯文地花了整整五分钟吗？

他腹诽着。这状态简直就跟赛场上一样。为了保证不出错误，宁愿放弃某些机会也不愿意去冒险博得更高的利益。对于他这个投机主义者来说，是难以理解的。

结果这么一走神，在猜拳这种那么需要集中精力的游戏里，直接就败战。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在想一个更加有趣的大冒险。真心话嘛，此时就变成鸡肋了，一时也想不到一些很有爆点的问题，还不如趁机捉弄一下输家。

众人的关注点都在“如何玩弄输家与叶神”这个奇妙的话题上。一下子花样也层出不穷，更有人大胆提议说干脆把叶神给扒个精光，立刻被否决，毕竟似乎还是太隐私了。但那些职业选手，实在太想看黄少天吃瘪，果断是因为平时——无论是赛场上还是游戏里又或是网络中，都被他玩得完全没脾气。

又说这伙人了，玩到现在大家多少都喝了点酒，酒精作用一上脑，人就特别的兴奋。现在要捉弄的对象可是斗神跟剑圣哦，还不赶紧玩点激烈的？

“跟叶神舌吻”“跟叶神表白~”“跟叶神做点爱做的事情”“给叶神来一个深情拥抱”“咬叶神的耳朵”这花样愣是没有一个重复。黄少天一听就着急了：“喂喂喂，你们这是公报私仇对吧？对吧？哪有这样的？两个大男人做这些事情恶不恶心啊，再说了，现在这货睡着了还好，要是醒了知道这事，你觉得他不会报复我们？”

“黄少你这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啊。”“少天你以为是个人都像你那么幼稚啊？”“反抗是无意义的少年！接受现实吧！”反驳的话也不知道是出自谁的口，嘲讽的声音只多不少。

“你们那是不了解他吧？”黄少天这话还没说完，立刻被众人暧昧的视线给定住了。

肖时钦推了推眼镜：“呵呵，少天你那么了解叶秋啊？”

“……”黄少天被噎住了一秒钟，随后又噼里啪啦地开始嘴炮，一开始大家还很有心情地调侃他，后来一个二个都忍不住堵住耳朵了，最后竟然是苏沐橙先站出来：“我说我们这题歪得有点多啊，大冒险呢？给少天的惩罚呢？”

“苏妹子给想一个惩罚呗。”

“对对，少天，你可别让大家失望。别跑去罚酒啊，这杯酒不欢迎你。”很快地放在黄少天面前的酒杯都被抢走了。

苏沐橙咳嗽一声：“那就跟叶秋十字紧扣再来一个吻手礼吧。”

哎哟苏妹子这也太温柔了。是啊是啊你这是护短吗？不过十字紧扣确实挺恶心了，吻手礼简直就是啧啧。大家七嘴八舌地吐槽着，最后觉得这个惩罚其实比起什么舌吻表白拥抱来得还要尴尬，所以都很愉快地接受了。

“………………”黄少天难得无语。他将求救的眼神望向自家队长，却见喻文州在默默看天花板。于是他对那一圈笑得极其猥琐的职业选手比了个中指，认命地走到叶修睡觉的那张沙发上。

十指紧扣。吻手礼。

额。黄少天汗颜着蹲下身，回头看了一眼隔了一张玻璃桌的那十来二十个人，咬牙切齿地掀开那件披在叶修身上的大衣。那双漂亮得会让人失神的骨节分明的单薄手指，微微弯成一个弧度搭在抱枕上。睡着的人呼吸均匀而沉着，看起来一时半会都不会清醒的模样。于是他大胆地将魔爪伸过去。

力气用得极轻，他握住叶修几根手指想要将他的手抬起来，以便进行下一个动作。然而却在这时候，那原本软弱无力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精准无比地反握住黄少天冰凉的指尖。

与此同时那双沉静的黑色眼睛缓缓睁开，看起来却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一点迷惘的神情也没有。黄少天被吓了一跳，叶修却是抓住他的手就力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外套被脱下来了也不恼，只是微笑地看着那一圈此时正在心虚看天看地看同伴的人，说道：“很好啊，都玩到我头上来了嘛。”

“啊哈哈哈哈，叶神，开玩笑开玩笑，哪敢玩您头上来呢。”

“错觉错觉，你现在还在做梦，还没醒啊。”

“咳咳，来我们继续玩点别的吧，这猜拳也太单调了，一点都不刺激啊。”

“那玩国王游戏？”

“哦这个提议好，速度去买副扑克！”

围观群众早就将黄少天跟惩罚抛诸脑后，在看到叶修那个笑容的时候一个二个都急着逃窜，不一会儿原本那屏息等待黄少天惩罚的静得吓人的场景又恢复了热闹。

这头黄少天也干笑一句说：“啊哈哈哈我先去上个厕所。”正准备来个遁地技能，那个用一句话就将所有人打发的大魔头则懒洋洋地举了举他们相握的手，说道：“这是要干嘛？”

“好像是大冒险。”黄少天乖乖地老实地回答。

“什么大冒险。”

“据说要跟你十指紧扣顺便亲一口，哎那个，我是受害者啊。我被他们挤兑得不行，我这不是自愿的，我是被迫的，真的。”

“呵呵。”叶修笑了。

“……”黄少天再次罕见地失语。

这是第五赛季夏休期的事情了。当晚聚会过后，不少人也逗留在H市，却是三三两两，关系比较好的人才约在一块。喻文州在第二天就回家，黄少天却是无所事事赖在H市不走。而且这货还直接把酒店的房间给退了，拎着跟小行李包直接站到嘉世楼下，让出来买烟的叶修都给吓住了。后来他顺其自然地以“网吧不能去酒店电脑没有荣耀”为由直接挤进叶修的寝室。

“我这叫引狼入室吗。”叶修面无表情地看着只穿一条裤衩趴在他床上看游戏杂志的黄少天，忍不住说了句。

而刚洗完澡顶着乱糟糟湿漉漉头发的某人则回过头来看他，“什么叫引狼入室啊？你这个举动叫做友好照顾后辈啊。”

“我把强力竞争对手家的王牌选手给领到自己地盘，好让对方更加深入了解我们的实力？”

“对对，”黄少天特认真地点头，“我这举动是深入敌军内部，特别不容易特别艰辛。”

好在夏休期嘉世俱乐部也是关闭状态，无论是选手还是老板都各回各家。只有极少数特例人员才会留在俱乐部里候着。像是苏沐橙，像是叶修。而让黄少天直接住进嘉世俱乐部这种事情，是怎么也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的……

叶修可以说得上是做了很大程度上的让步。

等他回过神来黄少天已经一脸坦然地霸占了他房间的电脑。从行李箱上摸出一张荣耀卡插在读卡机上，自顾自地玩起游戏来了。叶修无语了一下却很快注意到，那张角色卡不是夜雨声烦。而是一个叫做末夏的满级战斗法师。还是个女角色。

“哟，人妖号啊。”叶修挨近那张椅子，将头伫在椅背顶端，从黄少天的背后兴致勃勃地看他操纵着那战斗法师玩竞技场，“第三版的荣耀卡？”

“是啊。”

“这ID不是你自己取的吧？人物也不是自己选的？”叶修坚决不相信这货会那么好心情地去捏一张倾国倾城祸水脸。

“嗯，以前一个妹子要我去三区带她玩来着。就弄了这么个破账号给我。不过还行，这脸捏得不错啊，美得冒泡泡。”黄少天说，一边操纵末夏一个受身从地面上滚过，躲开对手的攻击。随后又在站直身体的瞬间豪龙破军起手，直接朝那个剑客身上戳去。末夏这个女号的装备正好是套装，火焰一般的色泽又外加战斗法师的炫纹，一时场面相当华丽。

叶修点评道：“欺负菜鸟绰绰有余。”

感慨眼前这年轻男人那个一边战斗一边垃圾话刷屏刷文字泡的手速，又无限同情那个最后被揍得在天上都动不了只能顶个“。。。。。”文字泡的刺客。其实这个刺客在游戏玩家里也算个顶尖水平的，只是又怎么比得过黄少天？

“这个号是你自己的？”

“是啊。手把手练起来的。”

“怎么突然跑去玩战斗法师？”

“想要打倒自己的敌人就必须先去了解敌人的弱点。”黄少天这边说得振振有词，那边已经快速地结束了战斗。

“哦，是那个时候吧？你突然跑回一区，结果又失踪，就是在玩这个号？”叶修说。

“嗯，那个时候都没满级。后来一点点练上去的。”黄少天说。感觉到头被轻轻地拍了一下，正准备抗议，却听见叶修说：“走，去训练室，来PK。”一听到这话某人自然是相当高兴的，就颠屁颠屁地抢了叶修挂在椅子上的外套穿上，跟着他熟门熟路地在嘉世俱乐部的训练大楼里穿梭。

后来几天叶修都跟黄少天黑天抢地地竞技场，有时候用主号有时候用马甲。论坛上顿时沸沸扬扬地说起在主城里发现一叶之秋跟夜雨声烦，看到他们走进竞技场，可是尼玛这房间上锁了。也有不少人说，我在尝试了两个小时试图破解密码之后，果断放弃。

这么折腾了几天，职业选手群就不淡定了。群众纷纷说叶神你怎么可以只指点黄少一个人啊，我们也要PK也要竞技场。叶修那几天干脆连QQ都懒得上了。午饭时间，看了一眼坐在他座位上吃快餐吃得很开心的黄少天，突然觉得，自己这行为，算不算金屋藏娇……默默点燃一根烟，又想着，算了，反正多了这货，这原本相当冷清的夏休期，好像还蛮热闹的。

而且苏沐橙温和温吞的个性也跟那人聒噪话多的性格意外地合拍。两人经常一唱一和的都快把叶修整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个夏休期很快过去。黄少天只在嘉世待了一个月就提前回蓝雨俱乐部。

再后来，第六赛季打响。

两人又重新投入极为忙碌的比赛当中，只是一个为争常规赛积分第一而拼命，另一个则在争夺季后赛席位而费尽心思。蓝雨在上一季常规赛的强势表现延续到这个赛季，而嘉世则冲破了之前疲软表现的枷锁，在常规赛快要结束的时候争取到了第八名，却被最后一场比赛刷下来了。

到第六赛季开始到结束，两人单对单见面的次数为零。偶尔会在QQ上聊几句，也偶尔会开个小号在竞技场切磋几盘。聊的话题无一不是关于荣耀。荣耀，职业生涯，常规赛，季后赛，冠军。他们之间的话题也就只剩下那么多。却好似从不会厌倦一般。

嘉世在季后赛上被唰了下来，叶修也并没有气馁。这个男人的字典里好像从来没有放弃这个词语。某种程度上来说，跟他那个厮.杀了好多年的宿敌本质上契合了。他依旧是那个喜欢说教毫不保留将自己的战斗经验及思路传授给队友或者后辈的人，那个被称为荣耀教科书的男人。

一天一点，只有对荣耀更深的执着。

黄少天看过很多职业选手，看到他们的职业生涯大起大落或者平凡无趣，看到他们的执着看到他们对荣耀的信念，也看到好多因为现实原因，甚至是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存疑而灰心退役的人。然而至始到终，他都不相信叶修会变成这样。

他永远不会向别人低头。会退让，会隐忍，那是因为未曾触及到那为之骄傲为之自豪的原则与底线。那样的淡然仿佛与生俱来，然而淡然得近乎残酷冷感的个性有时候也让黄少天觉得心惊胆颤。

地位及名誉在叶修的眼里好像一文不值。他追求的只有胜负。

眼前也只有胜负。

所以你能期望自己在他心目中除开游戏以外，还有存在着那么一席之位，似乎是在强人所难。男人能冲动地离家出走，能淡然地熬过那些艰苦的日子，又能冷静无比地在离家十年后说出，在没有做完想做的事情之前，我不回去。不是不想，不是不会，而是，不回去。

叶修对于游戏的理想与现实早就已经衡量得一清二楚。黄少天却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仿佛在梦游。

直到第六赛季的总决赛，与微草的最后一个环节的团体赛结束，从屏幕正中央跳出来的两个大字清晰无比映在他的瞳孔中。他好像终于明白了那个男人一直在追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夺冠了。”话唠剑圣大人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想法并将它们那些公诸于世，却在庆功宴之后喝得烂醉回到自己房间里打开电脑，隐身上游戏点开那个暗着的头像，发过去三个字。

结果头像亮起，对方极快地回复：“恭喜。”

两句话的间隔几乎不足一秒钟，更像是有导演有演员的一场简短的戏剧。黄少天很快地清醒过来，打了一连串的句子发送出去，等了五分钟没有回应却知道对方这次是真的不在线。他在等自己上线？他知道自己会在胜利之后不是通过媒体不是通过电话不是通过其他联系方式而是直接上游戏告诉他吗？

夺冠了。

恭喜。

好简单的对话。但是其中所承载的含义，或许只有这两个人才会懂得。

漫长的十年过去了，对于那些热爱荣耀热爱职业联赛的人们来说，却一点也不折磨。有人在联赛里默默无闻，有人在联赛里昙花一现，有人在联赛里大起大落，也有人在联赛里一直坚持从不放弃。唯有那些对于荣耀的爱，那些对于游戏的理想与执着，终是一成不变。

黄少天在这样的现实里，似乎看到了许多不同形态的未来。

 

11.

第十一年，荣耀职业联赛第七赛季，总决赛微草vs百花，微草胜，夺得他们第二个冠军。

第二次在总决赛不敌微草，百花战队的张佳乐心灰意冷，在漫长的夏休期过去突然冷不防地宣布退役，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这个操纵着弹药师“百花缭乱”角色的大神级人物，在他的六年职业生涯里，六进季后赛，三进总角色，愣是没有得过一个冠军。圈内有刻薄的评论经常直接点出他就是个万年老二的命。

当初与狂战士落花狼藉组成双花组合，在第三赛季将百花战队推上了最巅峰的时刻，可依旧不敌势不可挡的一叶之秋，那场被称为史上经典的比赛，直接成就了嘉世三连冠的美名。张佳乐毫无疑问是个很有实力的大神，可是始终运气不济，每次都成为冠军队更上一层楼的踏板。

黄少天还记得第三赛季叶修率领嘉世打败百花战队的那一战。

百花缭乱与落花狼藉磨合了整整一个赛季的繁花血景，在比赛中见神杀神见鬼杀鬼无人可挡，却在总决赛与嘉世争冠对决中，被一叶之秋一杆却邪破去。

叶修破天荒在这次夺冠后接受了QQ采访，留下这么一句话：一套打法用个几遍就够了，往几十遍上用，烦不烦啊？

黄少天当时看得报道直接就笑倒在训练室里，还被众训练生侧目以示鄙视。而喻文州则是凑过来看他的电脑屏幕，通篇看下来到这句话时也忍俊不禁。“叶秋果然就有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本领啊。”他评价道。

“是啊，这繁花血景都已经被人捧到一个无人能敌的高度了，我敢肯定叶修也是研究过很多遍这种打法才能在这次比赛赢得那么嚣张，”黄少天说，“可这货居然说得那么轻描淡写，我看张佳乐跟孙哲平肯定想直接扔个原子弹到嘉世俱乐部。哎你别说，这繁花血景啊……”起了个头，就不会有结束的时刻，黄少天就这件事情侃侃而谈，最后将主题歪到这套打法上面去。

而喻文州显然也将繁花血景当做一个未来职业生涯里的一个“强敌”。“你说，假设我们将来对上这套打法，会有什么办法？”

“就我看吧，这打法表面看上去是百花缭乱在主导，实际上呢……”

训练营里的其他新生，早就习惯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嘴巴从来不会停下，此时也甚不在意。

黄少天想起当年他跟喻文州怀着一腔热血闯进联盟，想要赢得一席地位，职业生涯三年也没少对上张佳乐。只是他的搭档落花狼藉却在第五赛季中途因为受伤的缘故退出比赛。这一双手无疑是他们这些职业玩家赖以为生的关键。

他们这种第四赛季才上场，至今也就是三年级新生的选手，俱乐部早就已经弄出一套训练模式以及方法，外加身体保养以及专业手操。可是像叶秋像张佳乐像孙哲平这类老牌选手，却没有享受到这种福利。以前魏琛就对他说过，他们这样从网游直接进入职业联赛的人，多少都带点野路子气息。像以前这些玩游戏玩到痴迷状态的人，又怎么会把区区的身体健康放在眼里？

通宵那是常态，一天十六小时坐在电脑面前也无所谓，这样长期下来手腕疲惫筋骨受损也不要太正常。黄少天那会就觉得痴迷一样东西的状态值得肯定，但找对方法才是关键。

抛开那些话唠，抛开那些满地图的垃圾嘴炮，那个联盟为之修改规则的男人实际上就是这么一个冷静的角色。当年孙哲平宣布退役的时候他也感慨了一下，而现在轮到张佳乐了。

万年老二的滋味蓝雨还真的不懂。毕竟黄少天跟喻文州这对搭档，可是还在新秀期的时候就拿到一个冠军。无疑，他们比起张佳乐要幸运得多。

20支队伍200多名选手，冠军只有一个。

很多人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一定能挤得上前八强，更别说那唯一的金牌。说实力吧，张佳乐有，有强力角色吧，百花缭乱就是，只是他始终差了那么一点运气。最终灰心退役好像已经成了一个必然状态。

蓝雨第七赛季依旧强势，不过似乎还是抵挡不住魔术师王杰希带领下的微草战队，以及俨然有网破鱼死架势的百花战队。不过他们还是很顺利地杀入了季后赛，与被远远抛在身后，排名滑落到十五名的嘉世形成鲜明对比。

黄少天即使是在嘉世开始走下坡路了，也并没有看轻这个对手。他跟喻文州来回反复研究了很多一叶之秋的比赛视频。觉得这里面有种说不清的微妙。像是能感觉到一叶之秋并非因为实力不济而导致战队走下坡。

像是职业联赛，选手肯定是最关键的一个环节。一叶之秋能连斩三赛季，这里面除开他那比其他武器都要超前不少的却邪，还有那个气功师吴雪峰跟他搭档打配合。而现在虽然吴雪峰不在了，但苏沐橙这实力强还相当擅长打策应的枪炮手顶上，怎么也不至于让嘉世的成绩一落千丈吧？

曾经的豪门冠军队，现在被挤到中下游，实在是让众多玩家以及嘉世粉接受不了。

职业联盟看上去充满了干劲与梦想，在圈外的人不断探头往圈内看，圈内的人则无时无刻不面临着严峻而残酷的考验。其实这某种层面验证了一句名言：婚姻像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当然翻译成荣耀版本就变成：职业联盟就像是一堵高墙，外面的人费尽力气爬进去，走进去才发现尼玛原来那堵墙是没有尽头的。

多少人爬到一半摔下来，又有多少人连墙的边儿都挨不着。

嘉世比起很多很多战队来说，已经是一个传说。

然而，第八赛季，这已经打了好几个月的常规赛。嘉世从曾经的冠军，掉落到如今的淘汰队伍。这个成绩简直有点不忍直视。

黄少天想起这个时间段，好像正是十年前，荣耀一区刚开放的时候。回想起那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仍是那个青嫩稚气毫无目标毫无追求的自己，在冰霜森林与那个逃家少年相遇。没有让人热血沸腾的情节也没有豪言壮语的宣言，平凡普通得压根不值得一提。但三年的网游时间，自己还能记起来的ID好像就只剩下一叶之秋。

自此的追逐直到能够并肩而行，黄少天早就不是那个一点就爆，任性逃课在游戏里肆意搞破坏的小屁孩，叶修却依旧是那个从一而终认真玩着荣耀计算着自己职业生涯的固执男人。

黄少天问过叶修这样离家出走后不后悔。叶修回他一句，那你15岁就不上学跑来职业联盟打酱油一打就是三年，后悔过么？

夜雨声烦：我跟你不一样啊。

一叶之秋：哪里不一样了？

夜雨声烦：例如我是光明正大，你是偷鸡摸狗啊！

一叶之秋：目的与结果都一致，过程如何有必要深究？

那个时候嘉世已经三连冠，蓝雨也有一个冠军。这样看来，他还真没说错。于是黄少天默默无语了一下，给他发去一句：不计手段只为后果，不愧是无耻大师。

他们认识那么多年，多少知道一些对方家里的事情。例如叶修知道黄少天虽然父母健在却一直过着单亲家庭的生活，独子，从小受尽溺爱，破小孩说东家长不会说西；又例如黄少天知道叶修的家庭并不一般，而且从小的教育方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修罗式，至于如何惨烈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懂得了。

那时候黄少天还笑话叶修说怪不得你个性如此无耻畸形，典型的创伤后遗症要报复社会哟。叶修冷淡回一句，比起中二病智障儿童来说，我这种症状轻微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应对垃圾话的反应，场下的黄少天从来都会特别激烈，立刻用了一千五百字的小论文去论证叶修人生的污点，人性的无耻还有生理以及心理的缺陷。

叶修采取的手段当然是一眼也不看。

一向非得烦到对方搭理他的话唠剑圣，也习惯了他说他的话叶修抽他的烟这种模式。自说自话的高超本领让他迅速又换了个话题。

“退役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叶修沉默了半天，只回他三个字：“回家吧。”

再后来，第八赛季常规赛的一半都还没有打完，嘉世俱乐部就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嘉世队长叶秋决定退役的消息。那个从来低调不在媒体前露面的家伙，自然不会出席这种场合。

电视里，嘉世的发言人微笑坦然淡定地面对镜头，声称叶修退役之后婉拒了俱乐部其他职位的邀请，已只身离开俱乐部。随后画面一转，解说深情的声音随着屏幕不断闪动一叶之秋荣耀职业生涯的精彩片段，而高低起伏抑扬顿挫。纯粹为煽情的悼念视频，无形间赚足了电视机前电脑前无数粉丝与观众的眼泪。解说深情并茂地说道，尽管嘉世自第五赛季以后日渐衰败，但是却丝毫掩盖不了一叶之秋与叶秋的光环。

三届联盟总冠军，三次获联盟最有价值选手，两次输出之星，一次一击必杀。还有与苏沐橙一起连获四次最佳搭档。

这是叶修全部的荣耀。

然而在休息室里与队友一同看着放映机大屏幕，看着那光怪陆离的战斗厮杀场面，看到一叶之秋手持那根黑色战矛却邪，在战场上无所畏惧英勇前行，想到那个男人说我还会战很多年。黄少天觉得这些地位这些头衔这些名号，不足以承载那些属于男人最执拗的浪漫。

这一定是错觉。那个叶秋会想要退役？这事说出来可不可笑？怕是比直接掐死他还要难受吧？哈粉丝或许会惋惜悲伤痛哭一场，对手或是不舍或是松口气，其他人则会就这件事情马后炮般高谈阔论，叶秋退役甚至会成为很多人茶余饭后的最佳话题。

对于联盟来说，走了一位超级大神，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个男人的固执让他眼底只有胜与负。彻底失去商业价值的选手联盟不会挽留不会可惜。诚然，叶秋的强势与实力在联赛开启三季以来几乎无解，但黄金一代自第四赛季涌入却已经将嘉世独一家天下的局面打破。更多的豪门队更多的冠军选手。联盟从来都是旧去新来。

可能孙翔真的会就此上位。嘉世会重振雄风，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淘汰席位。接替叶秋接受一叶之秋？那个仅是一年级生就拥有技术大神光环的毛头小孩或许会因此而骄傲，又或是因此而沉淀，更加实打实地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嘉世俱乐部会重新看到那曾经开创王朝的美好时光在向他们招手。很可能在孙翔接任嘉世队长之后，就能带领嘉世重新披甲戴盔整装上阵，一如当年叶秋杀入联盟斩开三连冠的辉煌道路。

那个男人呢？

“我**，我就不信叶秋会真的退役，”黄少天扭过头去看着若有所思的喻文州，开始发表他的高见，“我看这货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吧？这嘉世成绩下滑又不是他全错了，你没看之前那群猪一样的队友简直都让人不忍心看下去。你说吧，这些猪友又关叶秋什么事？尽管团队赛一团糟，但你看到叶秋会在单人比赛或者擂台里输给谁吗？就算是队长吧也不能百分百决定队伍的质量啊。”

蓝雨队长只是看着他家王牌选手微笑不搭话。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黄少天最终还是说不下去了，从座位一跃而起冲回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他上游戏给一叶之秋发了很多信息，又登陆QQ对着那个从来都显示离线状态的一叶之秋猛烈炮轰。没有任何回应。当然了，黄少天相信，在这种时候肯定也会有很多人像他一样，点开那个沉寂的头像发送过去各种疑问。而按照叶修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现身。

即使在嘉世走下坡路，成绩甚至一落千丈的时刻，他也未曾对粉丝对媒体解释过半句话。明知道这种时候不可能得到叶修的任何回应，黄少天却十分固执地给他敲过去很多很多字。随后不死心，点开网站开始订飞机票。**，你不想见任何人老子就把你给揪出来问个清楚。

很好啊，玩退役？是不是下一步就回老家结婚了？

他这样腹诽着却依旧不相信这个决定是叶修主动迎合的。结果订了机票才猛然想起似乎现在常规赛还在打得如火如荼。好在这几天刚打完一场比赛，也不那么着急应付下一场。只是在跟队长请好假如期飞至H市，快要走到灯火辉煌的嘉世俱乐部，那个身穿黑衣戴着兜帽的男人在斜对面的灯柱下停住脚步。

叶修的房间靠窗，正对着街道，此刻屋内漆黑一片。

黄少天搓了搓手，觉得这个天有点太冷了。从口袋里摸出刚刚下飞机随手买的一包烟，抽一根点燃。直到肺部充满尼古丁的气息这才觉得身体稍微有点暖和过来了。他静静靠在冰冷的黑色柱子侧方，罕有地安静而沉默地等待一根烟的时间。

嘉世的训练室依旧灯火通明，偶尔有人打开长廊的窗户透气。他在那不易捕捉的距离眼尖地认出一个少年，那是邱非。第五赛季那一年的夏休期曾经赖在嘉世不走，却不小心尴尬地碰上了提前回俱乐部训练的少年。那时候叶修笑笑将他拉到一边说了几句话就将他解决。而当晚回到房间则带着赞赏且得意的语气，跟黄少天说这人以后必成大器。那个时候黄少天觉得这货简直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徒弟控。不愧是荣耀教科书级别的男人，在挖掘人才这方面也如此地讲究。

邱非在将窗户开启之后便坐在边上的电脑，继续每晚的训练内容。尽管黄少天隔了一层楼以及一条街道，也仿佛能看到少年那认真而坚定的眼神。简直像极了那个人。

或许也是这样的时刻，叶修依旧坐在电脑面前神情专注地玩着荣耀。一如十年前他们相遇的那个夜晚。男人说他会一直战下去，黄少天便相信这样的话。

一根烟抽烬，尾巴的灰几乎要落在他拿烟的手背。抖了抖手，转身离去。对他来说，H市这冬日的夜晚似乎太过寒冷了些。

回到蓝雨，整整喝了两天的姜水这才得以从病患脱身。之后的日子依旧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比赛，训练，比赛，训练。没过多久就迎来嘉世主场对蓝雨客场。擂台赛的时候嘉世凭着主场的选图优势开端打得不错，却是被守擂的黄少天一挑二给干翻回来。而之后的团队赛那个刘皓更是错漏百出，即使嘉世有一叶之秋这个神级账号坐镇也已无力回天。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黄少天从酒店溜了出来，跑到嘉世俱乐部……对面的一个挺大型挺高档的网吧门前。对于这种场合他们这些职业选手本是能避则避。然而他却在两天前的夜晚接到叶修的电话，让他准备好一个十区账号来兴欣网吧帮他刷记录。

黄少天那叫一怒啊。这货失踪那么段时间闹得满城风雨，却在这时候跟个没事人一样打电话给自己，一开口就是支使他做事情。不过他很快就抓到谈话的重点。第十区？是啊。你去新区玩了？嗯。得到男人肯定的答案后，黄少天抵死也不愿承认那个瞬间竟然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现在，战胜了嘉世战队的这个夜晚，偷偷到嘉世俱乐部对面门的兴欣网吧来找这家伙。他认为自己必须考虑一下疯狂粉丝的心情，于是鬼鬼祟祟地接近，在看到网吧前台一妹子眼尖地追出来后赶紧逃窜。最后还是在看到前台里的叶修对他点点头之后才走进去。

结果那个脸色似乎比之前憔悴一些的男人，在见到黄少天的第一句话却是：“你自己啊？”

黄少天在心里面咬牙切齿。让你再装。“难道我拉全队过来啊。”

“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叶修毫不客气地吐槽。

黄少天也没跟他客气，扯了几句垃圾话，在听到叶修说得守着值夜班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将近日的疑问脱口而出：“何必这么委屈自己？你的水平退役也不至于沦落成这样吧？再说了，你怎么突然就退役了？”

“先帮我把记录刷出来再说。”叶修说。

“**，我一场比赛几十万上下的身价，帮人刷埋骨之地的副本记录。不许说出去啊说出去我弄死你。”终于忍不住骂骂咧咧地用怒目对准这个不过退役一个月不到，就已经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带着黑眼圈的男人。不过后来还是乖乖地走到叶修指定的区域，只是在发现那块地乌灯瞎火的时候，剑圣大人明显又怒了。叶修又被这货揪出来骂了一顿，只好无奈带个电筒把他带到一部机器前。

启动完电脑，只穿了一件兜帽衫的男人拼命搓手想让自己更暖和。电筒的亮光刚好照在地面上，叶修隐约能摸黑看到黄少天那张只要不说话还挺好看的脸。他脚步顿了顿，最后转身回到前台。

黄少天则登陆流木顺手加了君莫笑的好友，一边抱怨无聊一边随手点开记录榜单。视线下意识地落到“冰霜森林”四个大字上，下一秒却被隔壁埋骨之地那强得吓人的记录给扯回神来。噼里啪啦地跟叶修扯了半天，无聊地在冰霜森林某个角落里闲逛。

不过倒有点新鲜。毕竟加入职业联盟已经有近四年了。除开魏琛刚把他从网游堆里挖回来的时候，每天拉着他一起打游戏，之后好像只有会在竞技场与叶秋PK的时候才上线。至于每三年提升一次的等级需要他自己去练吗？答案显然否定。

这种新鲜感让他的心情似乎变得有些不错。就连后来开场被队伍里的那个什么包子入侵气得抓狂也很快调节过来。跟叶修一起下的那唯一一次副本，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跟那时候沉默懒得打字的少年仔比起来，现在黄少天已经进化到神烦话唠级别的职业大神。

一心一用是什么？没听说过。不能边说话边下副本吗？笑话。唠唠叨叨了一路，倒也打听出不少叶修的状况。例如这货现在沦落到要跟普通玩家抢低级副本记录，又例如他离开嘉世果然另有隐情，再例如他准备练起个散人，连千变万化的银武都准备好了。

只不过在游戏里啰嗦了老半天这人还是不肯告诉自己退役的真正原因。

黄少天突然就觉得有些烦躁。将机子下了，跑到前台追问。

不退役？难道留在队里当陪练？

我转会了……沐橙呢？

这两个理由似乎正当得无法再挑剔分毫。直到叶修说他会在一年半后回来这才彻底回过神来。“你是打算一年半以后再回来？一年半啊你太狠了吧？”这样说着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呵呵，你就等着我回来虐你吧。”叶修说。

“靠，太嚣张了吧？”黄少天跳脚。

“目前咱俩单挑的战绩是多少啊？”叶修问。

“啊……今晚的天气真不错啊。”单挑战绩，如果加上在网游的那几年，简直是惨不忍睹无法直视。黄少天当然不会自己给自己难堪。他扭过头去看向网吧的外面。H市冬日的夜晚带点刺骨的寒风，从入口刮进来将原本那卡在胸腔满满几乎溢出来的情绪冻散。

“一定要回来。”最后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叶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不是希望你能回来，不是相信你能回来，而是，一定要回来。毫无理由相当笃定的信任。最后又与叶修抬扛了几句，终是被他一点也不浪漫转移话题式的简单吐槽给打败了。然而这男人眼底那仍旧温暖甚至体贴得让人有些感动的眼神，他没有错过分毫。

走出网吧的时候黄少天用兜帽将自己遮得更严实。这天比起刚刚好像更冷了。

他抬起头，正好迎接落到眼眉的第一片雪花。

下雪了。

已是第十一年的年底，冬日终将会过去。

 

12.

如果说荣耀的第十一年最大新闻是嘉世领队八年的队长叶秋退役，那么第十二年便是开年的全明星周末，一个疑似叶秋的人，在观众友谊赛的环节将一职业选手虐了，并且还打出集技术、手速、意识于一身的，斗神一叶之秋的独门招式——“龙抬头”。

这是全明星周末举行以来首次没有叶秋的一届。

黄少天跟喻文州坐在离比赛台上不远的观众席。除了一开始上场跟观众玩了一轮扔飞镖，黄少天就闲得不得了，也没什么他可以表现的地方，只好抓住他的队长喻文州噼里啪啦讨论台上的状况。从高英杰和王杰希那场比赛开始说起，又吐槽周泽楷面对采访时那丢脸的说话障碍症的表情，再说到唐柔跟陈果这两个妹子还挺漂亮的。

最后各种嘲笑杜明在场上居然跟一个普通玩家在较劲。

“队长，你说吧，这丢不丢人呐还职业选手呢。居然就被这么一个只玩了一个月荣耀的新人给揍了，而且这揍得有点惨烈啊看这漫长的七分钟，你看他有出过手吗他有得过手吗？被战斗法师的低阶技能给连死？好吧，”他顿了顿，“虽然没有连击，也没有伪连，但这就是连的节奏啊。哎哟又空了。不过这妹子手速好快，啧啧厉害啊。”

喻文州只是在一旁笑。他确实也挺在意台上这个女玩家。不过话说了，现在全场的职业选手，有谁不在暗暗观察她？搞不好已经有人开始想办法怎么把这个妹子挖过去了吧？

一局。唐柔胜。

二局。杜明胜。

三局四局五局六局七局……他们一打就整整过去了半个小时。而台下的观众热情只高不低。看来大家对这样的“意外”也是相当喜闻乐见的。黄少天已经看出来这杜明是豁出去了。被这么个美女给击败，虽然只有两次吧，但事后铁定也足够让他被粉丝和玩家喷一脸。

这边黄少天早就已经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当然场面越混乱他就越高兴。隔壁徐景熙给他递过来一支酸奶他也毫不客气地接过，一边用吸管喝一边喋喋不休地点评着。

“怎么了美女？不敢来了吗？”杜明挑衅技能全开。

但是接过他话语的却分明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不如让我来试试？”

黄少天此时就坐在座位上，正回过头跟自己队友吐槽杜明的风度，结果一听这声音，差点没被这刚喝下喉咙的酸奶给呛到。

“怎么了黄少？”“没事吧？”

“没……事。”他揉了揉脖子，回过头去，眼睛直直地盯着台上。除了游戏里的全息影像和台上的大屏幕，压根就看不到电脑后面坐着谁。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声音相似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是接下来与杜明的一问一答，还有那扬声器传来的一男一女幼稚的抢账号对话，却让他忍不住震惊了。

这……这……还真是这货吗？他用力瞪着那屏幕。那，这唐柔妹子就是……寒烟柔？他拼命回忆之前在游戏里与这一队人并肩作战时的场景。如果是当时那个战斗法师的狠劲，倒是跟台上这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刚刚展示出来的风格很像。

很快地，全息影像上，战斗法师与刺客刀光剑影地打了起来。两个都是近战职业，而且都是正面拼命不会谁比谁吃亏的。这台上打得难舍难分——当然这只是表面看起来，实际上显然是杜明的剑客占了下风。而且不是一点点。黄少天看着这战斗法师的打法，心下越来越肯定，那背后的操纵者就是叶秋。

接下来的发展还挺具有戏剧性，仿佛跟霸图队长韩文清时候挑衅孙翔那句话约好似的，战斗法师在刺客一个变向坠地划过龙头后，战矛一抖，竟一个回头就叼住了后者。

龙抬头。

这个招式黄少天也很熟悉，场下看视频翻来覆去地研究过，也曾经在第五赛季与叶修对战时见识过。事后他一直相当无赖地缠着叶修教他如何破解这个招式，被那人一句“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给敷衍过去了。当然了他也只是这么一说，毕竟真没人会把自己绝招的弱点公诸于世。

“龙抬头？？？？是谁在比赛台上？？？”这边能清晰听到韩文清震慑全场的声音。

黄少天自然知道，嘉世与霸图是一对死敌，斗神一叶之秋也没少拿来跟拳皇大漠孤烟比较。俱乐部宣布叶秋退役后他也去QQ过韩文清问他怎么看，而后者只是冷淡一句“没想法”就打发了他。现在看来，真是没想法吗？作为厮杀那么多年的对手，就连黄少天在嘉世比赛的时候也会下意识搜寻一叶之秋的身影还有那熟到烂透的打法。只是，斗神一叶之秋还在比赛场上，背后操纵者叶秋却不在了。

这个认知让他罕有地暴躁了。

韩文清这个比他还早三年在比赛场上与一叶之秋厮杀的对手，真的会没有任何想法吗？随后他又很快纠正了一个错误：确切来说，是他比韩文清还要早三年认识叶秋。但这样的比拼以及时间早晚优越感也没有任何意义。关键是那个对象不在了。

喻文州开头就察觉到黄少天有异常，随后韩文清爆出的这句话更是让他落实了心底的猜想。这头主持人已经开始在圆场，说什么毫无疑问龙抬头绝对的龙抬头操作，这个二号挑战者到底是何方神圣呢blabla，镜头已经多次回放，但比赛台上的工作人员却忙成一团在找叶修。

黄少天这边跟喻文州说了几句话，又习惯性地将视线落到嘉世的座位席上。每次的全明星周末，只要是苏沐橙跑得没影的时候，必定也是叶修离开会场的时刻。此刻，他看到孙翔脸色差得不行，还有那一圈嘉世队友显然也被震惊住了。席位上并没有苏沐橙。

主持人很快尴尬地对大家说：“那位挑战者肚子不舒服，去了厕所……”

“是那家伙，肯定是那家伙。上厕所？你信吗？肯定是不想露面溜走了嘛。”黄少天这边角色也转换得很快，装得好像自己跟其他人一样刚识破叶秋的身份。随后又很嘲讽地跟喻文州吐槽了几句孙翔跟杜明。

“哎这借口害得我一听也去想上个厕所。”烂得不行的说谎技术只能诓一下不熟悉的人，喻文州是谁？认识黄少天那么多年一眼就看出来。不过他也没阻止。他知道黄少天跟叶修的私交一向很好。

只是等黄少天追出去，只能看到叶修跟苏沐橙在马路另一边的身影了。可因为跑得太急，一时也没想到伪装一下自己。场外的人并不多，似乎都是三三两两出来透气。很快就有眼尖的粉丝发现这尊呆呆站在场馆外的大神，迅速把他一围，开始拍照索要签名。

黄少天这边郁闷得不行，好在粉丝并不多，原地停留了大概五分钟，赶紧将兜帽一戴重新钻进场内。结果碰上迎面而来的唐柔与陈果。还隐约听到陈果一直在追问唐柔叶修真的是叶秋吗。双方擦肩而过的瞬间黄少天分明见到那个一直在给同伴耐心解释的美女对自己友好地笑了笑。

叶修真的是叶秋……吗？

叶修？听到这个名字，他几次想回过头去拦住那两个人问清楚，最终还是低头闷声闷气地跑到阳台透风。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焦虑什么。一个月前就已经跟叶修见过面，还确认了这货一年半后会杀回联盟。倒不是觉得叶修会食言……起码，至今为止他对自己做过的承诺都没有落过空。

只是那么多年来，从网游到职业联赛，可以一整年销声匿迹可以对方的QQ好几个月不亮起也可以看着对方与自己的舞台渐行渐远，看着嘉世一年不如一年，看着斗神一叶之秋慢慢褪去那神坛光环，甚至可以不被放在心里不受重视不闻不问，两人之间永远有相对彼此更加重要的事情。却忍受不了对方在退役后，仿佛与自己隔离开来的不同世界，残忍又赤裸地坦露眼前，是无处躲藏的现实。

半夜溜出来跑去自己好多年不接近的网吧只为打一个破副本记录，追上QQ连珠炮轰将那家伙炸出来跪求一败，在游戏里跟他间接性重演当年在一线峡谷，那场放在职业联赛里微不足道的烟硝战场。黄少天无法将那家伙追到现实里，哪怕只是隔了一条马路。

吃饭睡觉打荣耀。好多年前夜雨声烦在空积城的杂货店前笑话过一叶之秋。无药可救的游戏迷。脑海里可以想起来的记忆全是荣耀。或许还有当年在KTV昏暗角落沙发上，指尖触碰不经意间传递到皮肤的温度。故意赖在嘉世不走朝夕相处的一个月。这些都是尘封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剥落最表面那层幻觉迎来的只有不愿触及的真实。

全明星周末很快就结束，第八赛季仍在进行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蓝雨在这个赛季依旧保持着豪门战队的强势的一面，与其他七支队伍一同杀入季后赛。而君莫笑在第十区掀起无数狂蜂浪蝶，又跑到神之领域祸害各大公会的总会长。这一些黄少天多少都有听过。

只是后来看很多谣言说叶秋要加入义斩战队，在一年后复出后，他又不淡定了。

继续QQ炮轰换来一个求战未果很久的机会。两人真材实料在众职业选手围观面前十分痛快地打了一场。黄少天那点藏在心里面的小情绪很快又被散人的实力以及胜负心理给打散，专心致志地研究那个录播的战斗视频，一边重新模拟当时的场景。

新鲜，太新鲜了。就好似当年逮住一叶之秋一决胜负的时候，那种热血又澎湃的情绪又在心底悄悄燃起。与从未交手过的散人，叶修操控的散人打了一场，确实被那种闻所未闻的战斗方式全盘吸引住。无奈那家伙藏着掖着，压根不想别人看清楚他。而自己与他的一战也因为很多方面的限制而未能全面观察他的实力。

“我有预感，他回来后一定是大麻烦。”黄少天对喻文州说。

“他从来都是……”

后来也没多少时间再去关注这个人。毕竟季后赛已经拉开序幕。然而这个赛季轮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角色大有提升，先是将雷霆打了个措手不及，随后又在与蓝雨的第一回合比赛中抢下先机。第二回合的比赛，很干脆地黄少天就没有出场。

轮回在众人瞩目下将冠军夺走。

这是联盟史上首次提前结束的总决赛。

虽然轮回与蓝雨第一场精彩的对决也足以记入史册。但是在电竞圈里，没人会照顾输家的感受，像是万年老二的张佳乐所率领的百花战队再怎么强悍有实力，那光芒也无法遮过将他们斩下马的冠军。

如果硬要从粉丝的角度来说，那就是轮回赢得轻松，蓝雨输得憋屈。

是的。相当憋屈。就连一向话唠无论输赢都能抓住记者扯半个小时的黄少天，在被问及感想时，也很罕有地翻了个白眼：“我什么都不想说。”而且，直到当晚回到俱乐部，开完战后反省会，被队友逐个安慰顺毛，被喻文州单独拎出去谈话，再回到房间洗澡开电脑，他的情绪仍然相当的低落。

隐身登陆QQ，漫无目的地点开游戏官网，却看到首页就是轮回冠军这样赤裸裸的大标题。他顿时觉得一口淤血梗在喉咙提不上来。

一个笑字头像在右下角的消息提示出现。

他点开来。

“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是一个问句，一个很平凡普通，甚至比三脚猫记者那些提问还要烂俗的问句。但是却仿佛一下子就开启了黄少天的话闸子，化解了一直装在他脑袋里头疼欲裂的情绪。他好像快要溺毙在海里的游客，紧紧抓住那个唯一向他伸出手来的救生员。哪怕那货只手空拳偷偷游过来，救生艇都吝啬带一只。

顺着网线爬到另一个世界的现实那头。叶修坐在空无一人的213包厢里，开着一盏并不耀眼的暗灯。惯性在看那个人说话或者打字的时候点上一根烟，火光在指间忽明忽灭。那边的刷屏速度已经彻底将男人的手速暴露无遗，叶修却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学会如何在这样重复字多的话语间寻找重点。时不时腾出手回一两句，或者只回一个单音节。语气有嘲讽有淡漠，却是从不间断地衬托那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

黄少天在那个夜晚终是睡了个好觉。

尔后没多久又到夏休期。跑到游戏里带着那个蓝雨新人卢翰文帮着自己公会的人抢野外boss，毫不意外地碰见兴欣的那一群人。与他在游戏里争锋相对好像还是第一次。感觉意外地新鲜，整一个夏休期他都玩得非常过瘾。只是九月很快又到来，新一个赛季，新一个挑战赛又到来。

这一年好像又有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了。

嘉世退出联盟，张佳乐复出到霸图，霸图又签下林敬言，蓝雨的于峰转会百花，微草的邓复生退役，许斌转会微草。一个个重磅消息从天而降，让各战队与粉丝忧喜参半。

张佳乐最终还是复出这件事情让黄少天有些惊讶，随后又很快了然。始终还是不甘心吧。那么多年与那至高无上的荣耀只差半点距离，但又从来都擦肩而过。这种心情他们这些冠军队以前是不会懂。但经历了这次跟轮回的总决赛，与冠军失之交臂之后黄少天又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理解的。

就跟叶修说的那样，拿冠军的那种感觉是会上瘾的。

那那个人呢？现在只能看着联盟这些足以掀起各种腥风血雨的动静，默默地在神之领域艰难举步，最终七零八落凑成一支战队跑去参加有嘉世作为对手的挑战赛。

黄少天闲来无事去翻挑战赛战队名单，却在看到兴欣战队的队长栏目上写着叶修这两个字时，眉头皱起。这家伙果然还是有一直瞒着我没告诉过我的事情？咬牙切齿再次对那个人的QQ炮轰，锲而不舍，终于换来一个一点也不悬疑的真相。

“……………………我怎么觉得我那么多年都白认识你了你个混账。”黄少天说。

“淡定。名字只是符号。”

“符号你妹啊我……”

“？”

黄少天接不下去了。他突然觉得他跟叶修的距离，或许比他想象中还要残忍一些。话题还是一如既往地极快速便换到其他地方。符号就符号吧反正说起来也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或是答案。

“喂，挑战赛你千万别输得那么难看啊，被自己一手带起来的队伍击败也太没意思了。”黄少天说。

“你很紧张啊？”

现在已经是年底，十一区很快开放，随之而来还有资料篇的更新。11月18日，荣耀公布一条消息几乎把整个荣耀圈都给掀翻了：十一周年纪念日，荣耀三年未改动的等级上限将提升到75级。正规俱乐部会帮战队的角色练级，也会同时提升他们的装备水平。这毫无疑问对于兴欣这种草根战队来说，威胁很大。

但听到叶修那句满不在乎的话黄少天还是怒了：“放屁！你输了关我什么事？”

对方不回应，只发一个叼大烟的表情过来。

好吧，这货从来都这样。反正嘉世当初沦落到名额队水平的时候，也一样这么淡定……又或许，一直以来习惯口是心非，习惯装作成熟，习惯将所有一切是非对错都扛在自己肩上。是不是担任队长职务的人都有这个毛病？他想想喻文州，想想王杰希，再想想叶修。

喻文州这样的做法，还是会得到很多粉丝的爱戴以及蓝雨俱乐部的支持。王杰希或许别人察觉不到他的用心良苦，但当天在场的喻文州以及叶修却一定能感觉得到。

叶修呢？

战队成绩不佳，队长引咎辞职？

这种在黄少天眼里看起来搞笑得不行的借口，却会是大众最能接受的一种解释。没人会站在叶修的角度去思考，即便是粉丝，即便是职业选手，即便是俱乐部。

“一定要回来。”最后他说。

转眼间，离叶修所说要回来的时限，只剩下半年。

13.

频道上一叶之秋打出来一句话：

“是的……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孙翔并没有打GG，却悄然无声退出战斗。叶修握住鼠标的手指一如既往地稳定与从容，可即使是心理素质强大如他，在此刻也不住感觉到心脏微微颤动的节奏。

——以挑战赛的形式杀入联盟，这并不是要让投资人承担不稳定的风险，这才是对投资人的负责。真正需要承担出局风险的，其实只不过是我个人而已。

一年多前在安文逸的质疑及问题炮轰之下，叶修冷静理智说出这样甚至带有几分悲壮意味的真相。即使一直让人认为这是一个强大坚定有信念的人，他不过也才二十五岁。十年来的拼搏与坚持，最终内心深处想要对全世界呐喊的三个字：还不够。

荣耀玩得还不够。

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翘着二郎腿叼着烟坐在前台那张硬板凳，眉飞色舞地在游戏里跟包子提起十年前，在一线峡谷抢boss被追杀，最终将整一个公会的人从悬崖边上推下深渊的经历。

那在任何人，包括包子眼中看起来都会是嗤之以鼻的微不足道的战争，然而脑海里却时常闪过空蓝的战斗法师站在秃裸的悬崖峭壁，听着身后激烈兵马兵刃交错的声音，知道无法逃跑，干脆地与并肩站在一起那笑得没心没肺的剑客相视，直接跳下悬崖。游戏那谈不上关于对错只是一战的理念，里面糅杂着男人心底最深处无法语破的血腥浪漫。

想要拿的冠军还不够。

无论三年还是四年，无论九年还是十年。带领着队友在一整个赛季里，过五关斩六将不断完成挑战，将所有竞争对手斩落，冲上真正的王座。开创一个王朝，不为地位不为名誉不为荣耀，只为胜与负。为了对游戏理想的坚实而斩不断的执拗。

十五岁与苏沐秋豪言壮语说出，要在这个游戏里搞出一番事业。还不够。

二十五岁面临被逼退，退出舞台，心里想的依旧是卷土重来。远远不够。

台下一片寂静。在所有人看来，兴欣能赢嘉世简直就是一个本世纪最最伟大的奇迹——草根战队vs曾经的豪门冠军队，不说选手就单从硬件角度来说，已经是万分地不可思议。等叶修站在颁奖台，高举起挑战赛冠军奖杯，现场再次掀起沸腾到极点的掌声。

一年半的时间。

他坐在新战队发布会现场，面对着众记者的话筒以及闪光灯，微笑从容地说出一句话。

“我回来了。”

0.

隔着千里网线的另一头，顺着屏幕光亮摸出男人年轻好看的轮廓。听到这句话后，嘴角终于微微扬起。

欢迎回来。

他无声说道。

游戏还在理想依旧，现实终将会有交织的那一天。

Fin